过气偶像長夜君

原著背景，私设如山，时间线混乱，请勿较真。

万字慎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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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议各位尽量从头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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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诸葛亮临别前给了赵云三个锦囊妙计，林杰阔别微草前也留了锦囊——整个战队加上经理人手一个——林杰在夏休末从老家带回来的，放了艾草，驱蚊，挂床头，可好闻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全战队上下只有邓复升一个人知道，自己的锦囊与其他人不同。

 

林杰走之前的一天晚上——当然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第二天他就要长久地离开——他在二楼楼梯口碰到了邓复升，于是两个人一同下楼买饮料。

扯淡间，林杰告诉他，他在他的锦囊里给放了一些其它的东西。邓复升问他是什么，林杰只是告诉他：锦囊妙计啊，队里要真到了翻天覆地的时候，你可以拆开来看看。

 

后来，林杰走了，王杰希走马上任。

在副队长和队长的明争暗斗中，邓复升即刻就领会了林杰的意思。

他跟王杰希的关系已经算是三期生里比较好的了。他不搞事、不作死，长期处下来，和战队里每个人的关系也不差。如果林杰早有安排，这个所谓的“锦囊妙计”真要给他也算是有理有据，无可厚非。

 

话虽是这么说的。王杰希刚和方士谦搭班的那段日子对所有人来说都可谓是极其难熬。

有一次两个人怄气甚至怄得经理都知道了，后者不得不组织了一次“三方会谈”，过程邓复升不甚明了，但走出来的三个人脸上都完全没有化干戈为玉帛应该有的表情。

邓复升当机立断就把锦囊给拆了，而这距离林杰离开才过了一个月都不到。

 

倒出来的草料间夹着一张纸，就是很普通的白底蓝纹间条纸，上面写了一串十一位的电话号码。

 

后来，他把电话号码存进了通讯录里。

 

从第三赛季到第四赛季，近两年，多少次，邓复升都没敢拨通这个号码。

 

 

 

1

 

 

王杰希坐在桌前，花了十几分钟才把整件事情想明白。又或者说，十几分钟后，王杰希自以为他已经把事情想得很明白了——但其实他没有。

 

他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他有很多话要问方士谦，极其迫切，但是具体从哪里问起，哪些重要哪些不重要，他想要得到的结果是什么，他其实并没有想明白。

 

但无论如何，十几分钟后王杰希已经站在了方士谦的门口。

 

“干嘛？”

对方只开了一条门缝，翻着白眼，充满警惕地从中露出半边脸。

 

“有事问你。”

 

方士谦狐疑地看着他，表情控制在“不友善”与“漠不关心”之间，但终究还是放他进了门。

门阖上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紧随其后的“咔哒”却是始料未及。

 

“锁门干什么？”

 

“这张卡是你给我的？”

王杰希单刀直入地问了问题。

 

方士谦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地坐到了书桌前，继续打刚才没打完的副本。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

 

“你他妈发什么神经！”

王杰希拔了方士谦的卡，后者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两个人的脸即刻就处在了一个极近的距离。

 

“这张卡是你给我的？”

这次，他的问题一字不落地吐在方士谦脸上，带着夏季热销薄荷沐浴露的味道，吹得他想扇他，又不敢动手。

 

“是啊。”他一板一眼地答了，又向王杰希摊开了手。

“卡还我。你可以滚了。”

 

“有些事情我们今天必须要谈清楚。”

 

方士谦盯着他，好一会儿，忽得又一副破釜沉舟的样子，转过了椅子一屁股沉进了位子里。

 

“好啊，谈——谈就谈。”

 

他这破罐子破摔的气势，到教得王杰希一时间有些接不上话。

 

线索有限，他要问的问题又太过庞杂。王杰希就好像锦衣卫握着大明十八式，原本东躲西藏的犯人却突然跑出来要跟他正面决斗。时间有限，他还没想好到底用十八刃里的哪一把来打。

 

“这张卡原来是林杰的？”

 

“是啊。走之前队长给我的。”

 

“那你为什么给我？”

 

“魔道学者的号我留着干什么？拿防风虐着玩儿么？”

 

“砒霜的号还在你手里？”

 

“你刚才拔的就是。”

 

“那林杰写的那些你也应该都看到了？”

 

“看到了也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方士谦双手扶着椅子的把手，眼神牢牢地锁着王杰希，脚尖点着地，坐在椅子上左右微晃，眼睛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在方士谦看来，王杰希短时间内就进行了三次无效冲锋，都被他四两拨千斤一一绕开问题核心。毕竟在这件事本身上，他方士谦并没有错，理由充分，逻辑合理，王杰希无可指正。

问题的核心是什么？

其实很明白。王杰希、方士谦、林杰——只要拿不同的标准去比对，这三个人中就总有一个会格格不入。这种关联性与排他性共存的局面长期存在，跨越空间距离与近两个赛季，即使林杰不在也难以消弭。

 

“怎么，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因为队长的几句客气话就向你妥协了？”

 

“我本来就没强求过你什么。”

 

“强求？……要我承认你这个队长就已经算天大的强求了。”

 

这种话方士谦不是第一次说，王杰希也不是第一次从其他途径听到了，但面对面还是第一次。

王杰希出人意料地，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并没有即刻回话。

 

“我自认从接任队长一职到现在——虽无大功，也并没犯过什么错。”

 

“方前辈，我今天在这里尊称你一声 ‘前辈’，对我有什么意见你现在就提。”

 

方士谦不笑了，仰头看着他，手肘撑在扶手上，双手悬空，交叠在胸口。

 

“你到也好意思说？‘无功无过’就是你王杰希最大的过错！”

 

“两个赛季了，你折腾了点啥出来？两个赛季了你还改改改，改个屁的打法！你知不知道改得半身不遂整个微草陪你殉葬。到时候战队调整不过来，一下子就浪费了三个赛季。队长对你的那点期望你花三个赛季就能一点儿不落地全辜负了也是本事。”

 

“这就是你把账号卡扣着不给我的理由？”

 

“什么叫扣着？队长本来就是给的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是么？给你个魔道学者的号让防风虐着玩儿？”

 

王杰希眉毛一挑，原先就大的那只眼睛略显得更大了些。他的声音不住拔高，声色俱厉，到让方士谦被自己先前挖的坑噎得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现在是拿着先皇圣旨来讨债？看不出来啊王杰希，训练营那时候我还觉得觉得你挺会装模作样的，当了两年队长倒是连样子都不摆了！”

 

“是啊，两年多了，方前辈还是一如既往地针对我。”

 

“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方士谦突然站了起来，椅子猛地向后一滑。

 

“两年前我就不觉得你有能力管好这个战队，两年后我越来越觉得队长把微草托付给你是天大的错误。”

 

“那怎么？队长你来当？”

 

“呵，现在烂摊子一堆你到知道要推给别人了？”

 

“你到底在作什么，小孩子一样整天给战队找麻烦。”

 

“我给战队找麻烦？想多了吧王杰希。我就是想给你这个名不副实的队长找麻烦而已。”

 

“脸皮真够厚的，给我使绊子还说得光明正大。”

 

“可不么，你早一天滚蛋我就能少操些心。”

 

“早知道你脑子进屎了就应该让你跟林杰一起退休，还留下来做什么副队长。”

 

“然后留你个脑癫痫在这里胡作非为？”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微草的大局，微草的未来又不仅仅是这个赛季！”

 

“那你的大局观还真是思路清奇，一门心思拖人下水给你陪葬。”

 

“陪葬？我改常规打法就算失败也是我自己找死，别张口闭口都是我让别人牺牲拉全队下水的。”

 

“你那改出来的‘常规打法’叫什么常规打法？练了两天了，有人能适应吗？四强赛我看你是已经放弃了咯？”

 

“方士谦我警告你！你再跟我胡搅蛮缠当心我把你往死里揍！”

 

“操你妈劳资会怕？！”

 

王杰希把两张卡往桌子上一甩，手指着方士谦的鼻子下了最后通牒。方士谦抬手就掣住了王杰希的手腕，后者又怎么会任由他摆布。

下一秒，动起手的两个人就已经撞到了桌椅，方士谦放在电脑边的书册、笔筒和花露水瓶子等等等等，顷刻间，就如数倾覆。

 

 

 

2

 

 

比起王杰希进入微草的波澜不惊，方士谦从进微草到出道的全过程都多了一些戏剧性。

 

他小学跳了两级，初中跳了一级，大二时候又因为屡次翘课加胡作非为被留了一级，遇到林杰的那个夏天刚十八，过了个夏休就走马上任在第二赛季亮了相，整个过程仓促地令人咋舌。

 

王杰希出道之前的某个夏天，方士谦曾与他交流过这个问题。事实上这个问题他本人也疑惑了很久，第二赛季，微草资历尚浅，又没有诸多顶尖选手坐镇，王杰希这样的水平为什么放着嘉世、百花、霸图这样的地方不去，偏偏是自己拎了个包，就报名了微草的试训。

没想到王杰希的答案也和他一路受用的过程一样简单——

 

“离家近啊。”

 

地点是在俱乐部附近的一家耶里夏丽，方士谦手里举着根羊肉串，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背景里有喧闹的音乐和跳舞的维族姑娘。

 

“就这样？”

 

“不然呢。”

 

“离家近也不见你勤快地往家跑啊。”

 

“懒。”

 

方士谦没有说话。

王杰希低头挖了两口酸奶才发现前者正用一种“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王杰希”的眼神看着他。

 

“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从你嘴里听到这个字。”

 

“哦，那我们换个说法好了……太阳太大、雾霾太重，多出门对身体不好。”

 

“别装了，省省。”

 

如今想来，这句话也算是概括了一直以来方士谦对王杰希的种种介怀与不满。

 

反观当下，清零哐啷一顿响之后，方士谦本就有些局促的房间已是惨不忍睹。

第一案发现场的显示器在王杰希被方士谦抓住手腕之后第一个壮烈牺牲，此刻已是只剩半口气的样子，以诡异的平衡在墙与桌子两个平面间划出了个三角空间。第二个倒下的是方士谦刚才坐过的椅子——与他的主人一起因为王杰希的一脚被踹翻在地。当然，下一秒，不甘示弱的方士谦一扫就把王杰希也带下了地……

 

事实证明，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无论游戏打得再好，真的打起架来无一不是小学生水平。

这场战斗的胜负直到两个人都折腾得筋疲力尽了，也没打出个所以然来。

 

王杰希躺在床上——当然是方士谦的床上——左手边是撇过头沉默着，望着别处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方士谦，右手是他几分钟前对着方士谦脑袋砸过去的罐装可乐——并没有砸中。

 

门外，不知道是李亦辉还是哪个队员还在那里锲而不舍地试图探查屋里的情况，模糊的声音透过门板，在一片寂静的屋内到显得尤为响亮。

 

嗤——

 

王杰希抠开那听可乐，深闷了一口。神经传导物质的作用渐渐开始退却，该疼的地方都渐渐开始疼了，好像气泡晃晃悠悠却又成群结队地迅速浮上水面。

 

“还有么？”

 

方士谦转过头，垂目看着他的可乐。

王杰希把自己的那听搁在了床头柜上，探了身四下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床边，还有目及之处更远的地方。

 

“……好像没了。”

 

他回头看了方士谦一眼，却正巧碰上对方也看着他，原本干净的脸颊上一道血痕，使得他原本端正的脸也变得跟他们的大小眼队长一样不对称了起来。

如此想着，王杰希带着笑，下地去找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原地的小冰柜。几尺之遥腰酸背疼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撞出了淤青，还是在床上躺得姿势不对以致压迫了颈椎。等他拿好可乐回过头，却发现方士谦已经没事儿人一样拿着他放在床头柜上的可乐喝了起来，依旧是先前的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床前的一片狼藉。

王杰希看他这难得的深沉样儿，便也不跟他计较，又抠开了手上新拿的那罐重新坐回原位。

 

唉。

他们真的是乏了。

 

门外的声音还在响。王杰希的脑子似是在打完一架以后全都放空了，又似是有很多东西无法触及地缠绕在一起。

 

两声短信提示音响起。

没有人动。

 

过了两秒，方士谦磨磨蹭蹭地下了床。他走到桌前的垃圾堆，翻翻捡捡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他的手机。

 

“他们问我是不是把你给打死了。”

 

“啧。”

王杰希仰了脖子，咕嘟咕嘟把剩下的四分之一罐可乐一口气全喝完了，感觉自己身为男性的某种奇怪的自尊遭受到了藐视。

 

“……回去了。”

王杰希向门口走，说着这句话，才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疼，声音有点哑。

 

手碰到门把手前他就听到了那个近似“喀哒”的声音，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在往下掰了。

 

喀——

 

这次是极其响亮的一声，一切都为时已晚。

 

王杰希转了转门把手，不仅门开不开，而且门把手也按不到底。

 

“怎么了？”

 

“呃……队长……钥匙断在锁孔里了。”

 

 

 

3

 

 

林杰与方士谦相识在一个夏天——初夏，大学生们还有两三天就要放暑假的时候。

 

林杰尚未到寝室门口，就只听得自己表弟喊着“方儿方儿方儿方儿方儿——”，跨到门口的时候就正巧撞见表弟左手在拼命承住上铺快要掉下来的行李箱，右手还在打键盘的狼狈样儿。

 

“啧。”

电脑前的座位很快就换了人，比人先到的是右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握到鼠标就飞快地移动了起来，点了数下后，人才到。鸠占鹊巢的人也一点没有客气的意思，屁股还没坐热就一把拍掉了林杰表弟的手——

“别碍手碍脚的。”

 

他表弟对此嗤之以鼻不以为然，可站在门口的林杰正对着那台电脑的屏幕，那个少年还没正眼看屏幕就走了的Z字抖动和紧随其后的遮影步站位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哟，哥！你咋来啦？”

 

林杰的表弟就读的是一所及其著名的医科大学，临床大博士，一读就是十一年，刚入学的时候也学得昏天黑地，去年暑假去接他的时候还人模狗样的，想必过了一年也就适应了。

 

“干嘛把我叫出来，鬼鬼祟祟的……”

 

“里面那是谁？”

林杰指了指电脑前还在打荣耀的人。

 

“我室友啊。”

 

“去年咋没见？”

 

“人员变动，转系什么的……寝室重新分了嘛，听说他是上一届留下来的。怎么？人家人还是不错的……”

 

“哦，我就看你室友打游戏手挺稳。”

 

“哪个上过解剖课的医学生手能不稳啊？可不要出人命……何况方儿他可是全才——简直是天才。”

 

“那还留级了？”

 

“好像是说逃课太多……还因为被查到代考和代写论文吃了好些个处分……”

 

表弟说完了。两人间突如其来地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林杰顿了顿，长长地“哦”了一声。

 

之后的一些流程，进行得就比较简单。林杰的表弟介绍他认识了那个叫“方士谦”的孩子——约莫就是三五句废话，互相透个底，了解一下对方都哪里人，干啥来的。这步完了之后理应是“下次再见”和近乎一辈子的萍水相逢——可林杰显然不是这么打算的。

 

“小方游戏打得不错啊。”

 

“还行。”

 

“有没有考虑过来打职业啊？”

 

操作着表弟的那个魔道学者的年轻人没有说话，手里的动作也不见停。

 

“没兴趣。”

 

是在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林杰才从表弟那里听说了方士谦对“小方”这个称呼的憎恶。彼时他尚不知道方士谦在刚入学时候那段逢人就被追着唱“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的黑历史，更不知道方士谦还因为他表弟在通讯录里给备注了“小芳”这个名字，而被表弟见微知著的前女友查了水表。

无论如何，现如今再回想起这段过往，可谓是出师不利。

 

但一方面，林杰不知道。另一方面，他脾气好，他愿意磨。

他一个电话打回俱乐部就请了三天假，安顿完表弟后就看着方士谦打了整整两天的游戏。

 

“我要走了，你也好撤了。”

 

“真的不考虑一下来当职业选手？你是我目前见过最优秀的治疗选手。”

 

“我要想当职业选手我当初来读这大学干嘛？”

 

“你要想当医生你当初怎么会留级？”

 

方士谦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瞪了他不只一眼，却只是转过头飞快地往包里塞东西。

 

“没看出来你对医生这份工作有如此深沉的热爱啊。”

 

方士谦没理他。

 

“可你这样的人就真的甘愿把青春消磨在……我看看……《组织胚胎学》？”

 

方士谦“啪”地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书，看都不看就塞进了包里。

 

“可我也没觉得把打游戏当职业有什么好的，职业寿命不可控，收入高但是不稳定，这种吃青春饭的职业搞不好十年八年后就要去领低保，谁干谁傻逼。”

 

“但我能让你见到天才。”

方士谦把衣服塞进背包，突然顿了顿。

 

“跟你一样优秀的人，甚至还有你怎么也打不过的人，你无法解决的难题和没办法解决的事，可能还会遇到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宿敌之类的。”

他回头，正看到林杰看着他，老实人的面孔偏偏扭出了狐狸般的一脸坏笑。

 

“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方士谦没有即刻回答他。

他思考——思考了很久。

 

“嘛……要是你兑现不了你的承诺怎么办？”

 

“……那我就找个新队长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狗屁，你当你小魔仙呢。”

 

“怎么样？”

 

林杰围观了他打包行李的全过程，看着他关上了寝室的门之后，见方士谦又一动不动地站在门板前思索了片刻。

几秒如今想起来对这两个人来说已经算是相当长的时间了，但真要回过头去看，在微草无中生有的历史中它竟短暂到不值一提。

 

 

“小魔仙你可以带路了。”

 

 

 

4

 

 

“现在也挺晚的了，你们先睡吧。门锁的事我让后勤部明天早上来弄。”

 

“呃……不太，不太好吧……”

 

“你现在去哪里找锁匠？”

王杰希出自己房门时已是九点有余，这么一顿折腾，想必早就过了十点。

 

“明天早上训练照旧，要是九点三刻我和方士谦还没到的话那再另行安排，具体的到时候QQ联系。”

 

隔着一层门板，他们队长模糊的声音依旧显得那么坚定。

 

当下的情况来得毫无准备。

微草宿舍的门设计得很简约，白门板，银灰的长把手，下面就是锁，像是天生长在木头里的一般，固定的螺丝与夹板都只在侧面才动得。

因开门而把门锁死这种事情先前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实上开宿舍门的那串钥匙也很少用到。若是放在平时，插完钥匙试着转两下也不会有谁说什么，只是梁方转的正好是开门的反方向……

 

现在可好，外面的进不去，里面的出不来。

 

“……怎么了？”

方士谦看到又回来了的王杰希，先是半张着嘴愣了愣，然后才问了问题。

 

“门锁卡住了。”

王杰希用脚归了归地上的琐碎，往床的方向走的路上顺手把倒下的椅子扶了起来，却只觉得身上原本酸疼的地方又痛了几分。

 

“你最好还是先去洗手间擦把脸。”

方士谦依旧用那种深沉的眼光看着他，一如近两年前那段颇为糟糕的日子，不过或许也是习惯了，一回生二回熟，王杰希接受了他的提议也并未对他猜不透深浅的语气有任何反感。也是到厕所看了看镜子，王杰希才知道自己伤得不轻——颧骨边略见淤青，原来显得颇为突兀的那只眼睛倒是被揍得眼皮略肿，乍一看竟像是两只眼睛差不多大了。浸湿了的毛巾真的往脸上糊才知道有多疼，忆及刚才那一举一动伴随的不适，身上的淤青想必也不少。方士谦看他这副样子到还能借他个厕所休整一下，也算他还有点良心。

 

方士谦还瘫在床上抿他的可乐，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没有半挂在床外的右腿，直到听见王杰希一声哼哼，伴随着一块叠好的湿毛巾递到眼前。

 

他只愣了一秒，从善如流地接过了毛巾，也是往脸上糊了才惊觉自己被王杰希一爪子划破了相。

 

“红药水？紫药水？或者什么膏药……你原来放哪儿的？”

 

“从来不存在。”

 

站在床前满地垃圾间低头寻找着什么的王杰希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关灯。”

话是方士谦说的。王杰希没什么异议，在满地狼藉里踩着空，跑去把灯关了，一回头，床头灯在方士谦身边如风雨飘摇的夜中江畔摇曳的避风塘一般暖色昏黄。

 

再一次瘫到床上，躺了好几十秒，脑袋逐渐如灌了铅般昏沉的王杰希这才把有些事情一点点想起来。

“你手机借我一下。”

 

方士谦转过头盯着他，看了他整整三五秒，回头搁下了已经空掉的可乐罐把手机解锁交给了他。

 

王杰希打开QQ。不出所料——除了战队群，战队队员鳞次栉比的私聊很快就如车轮一般带着未读消息把消息列表刷了个遍。

王杰希并不意图偷窥他人隐私。

可方士谦给所有人的备注却与他本人的作风大相径庭，出人意料地正经地可以。王杰希只无意扫了一眼，就看到莫名其妙被置顶在消息列表最上方的【王杰希】三个字。

他有点惊讶，手指顿了顿，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用方士谦的手机登了自己的QQ，找了住在自己另一个隔壁的邓复升，劳烦他进自己的房间帮忙关下空调，再把出门时没带出来的手机充一下电。已是过了十点半的时候，复升仍未睡，王杰希想了想，还是没再说什么。拜托完了一切只道了谢，嘱咐对方早点休息，明日之事一反常态地只字不提。

 

他把该删的都删了干净，手机还了方士谦，在床头靠了几秒就磨磨蹭蹭地紧挨着床沿躺了下去。方士谦见他这样子，把床上唯一的一个枕头往他那儿移了移，继续靠在床头刷着手机，眼底一片荧光。

 

王杰希背过身，一伸手就扯了他一半被子，闭了眼，方士谦对此半天没见个动静。

 

明明只是近两个小时的事情，却好像闹了一天，折腾了好几年，累得人浑身骨头都散了架，只想什么都不管不顾地睡上一觉，或许睡上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他的脑子有些疼，困在脑壳里又有些胀。迷蒙中只觉得有一团虚无在翻滚，想必是真的乏了。

 

 

“……方士谦……”

 

暗里，背对着方士谦的他半睁着眼睛，如此说着，依稀能看见背后投来的光凝固在自己这边的床头柜上，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却不见那边的人有一丝回应。

 

“……我是不是特糟糕……”

 

话说完后的几秒，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有点希望方士谦靠着床头就这么睡着了，这话说得轻，他或许可以没听到。再往后数，他本就意识模糊的脑子里就开始一遍遍循环刚才自己的声音……

 

我是不是特糟糕。

我是不是特糟糕。

我是不是特糟糕。

我是不是特糟糕。

 

王杰希不确定方士谦有没有睡着，他所能做的只是重新闭上眼睛。

 

时间好像也和一团浆糊的脑子一般混沌，他只知道不久，大概也过了很久，身后的人十分轻地将手放在他的头上，跟他说——

 

“睡吧。”

 

 

咯哒。

灯关了。

 

这个声音不着痕迹地混入了虚无里，相当熟悉。

 

 

 

5

 

 

这一夜两个人都睡得很沉。

好像船只在深夜的大海上漂，无风无浪，行得平稳而又空虚得漫无边际。

 

王杰希醒过来的时候方士谦正在洗澡，前者爬到床尾，把自己挂在床脚，盯着满地狼藉，直到后者出来他才重新爬起来，不紧不慢地朝洗手间晃去。

 

 

“你干嘛？”

 

“放心，不用你牙刷……”

 

王杰希拿方士谦的毛巾擦了把脸。过了一晚上，淤青未消，但原先肿着的眼睛除了眼皮见红以外已没什么大碍了。

 

“几点了？”

 

“八点三刻。”

 

“后勤部上班了没？”

 

“已经跟他们说过了，应该挺快就来了。”

 

战队的训练通常是九点开始，王杰希这算是起晚了，但再要早些后勤的人也还没到俱乐部，起得再早也是于事无补。

 

之后的事情进展地很顺利，后勤到得很快，也很快开始着手处理；期间，方士谦开始整理自己房间地上的杂乱无章，王杰希就坐在床尾看着，盯着不存在的远方想着赶快回房间刷牙。一阵捣鼓后，锁芯竟然被“噗嗤”一下，从门板上捅得掉了出来，所有人的心里都松了口气，问题得以解决……

 

方士谦随王杰希往外走，却见前面的人停在门口，突然不动了。

 

“哟，不欢迎？”

 

“岂敢。……前辈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队长？”

 

“早上好呀士谦。”

 

门外，林杰斜了斜身子，熟悉的笑容突然再次映入眼帘，占据了王杰希与门框之间的空隙。

 

“前辈什么时候到的？”

 

“刚来没一会儿，在主楼路过后勤部的时候听说你俩被关一起了。”

 

“嗯，我先回去打点一下。你和方前辈先聊。”

 

两年了，这还是林杰第一次回来。后勤部来开锁的人也是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只留方士谦和林杰杵在走廊里面面相觑。

 

“队长要不——先跟我去训练室吧……”

 

过了这么多年，方士谦还是习惯性地叫他“队长”。理论上这时候方士谦应该把林杰请进屋里坐坐，但房间地板上还是惨不忍睹的样子，他也不好解释。

 

“嘿，就当着杰希和我的面叫叫就算了，你要到了战队队员面前还这么叫我那就是搞事。”

 

“那怎么？学王杰希那样叫你‘林队’？‘林前辈’？”

 

“不如叫爹。”

 

“小魔仙。”

 

“啊哈哈哈哈你滚吧你。”

 

方士谦不知道林杰为什么来，此前也并没有听到半点风声。根据王杰希刚开门时那步子都忘了挪的惊讶样儿，方士谦自然也不会认为林杰突然造访是王杰希事先安排好的。但纵然他心中疑惑，也并没有问。

 

两个人胡侃着，走到了训练室隔壁的茶水间，方士谦说他没吃早饭，要进去先坑点零食，林杰也没有反对。

 

“我们打蓝雨那场比赛你看了没？”

 

“看了啊，除了你，打得都不错。”

 

“我靠怎么说话的呢！不就是被黄少天那个小贱人见缝插针了么，就这样劳资还复活了一个人还断了喻文州的读条，换了赛季换了人还是一样，我看魏琛得气死。啧，你一个劲儿埋汰我到也不讲讲王杰希，究竟谁是亲生的啊……”

 

“几年不见哪儿学的骚话，你俩不都我从大街上捡来的吗？……诶，这个饼干好吃！”

 

如果说在微草，甚至放眼全联盟有谁制得住方士谦的话，王杰希只能算半个。

方士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却是没发觉自己嘴角挂着笑。王杰希走进来的时候就正巧看见方士谦这奇怪的表情，林杰脸上的笑也一如既往奸得很。

 

“今天晚上去吃火锅吧。”

 

王杰希说完，没有人接话，他把视线从手机里拔出来，看到林杰和方士谦一脸愕然地看着他。

 

林杰来得太是时候。

空山暴雨，云过天青，大概就是说现在的这种氛围。一切都被摧毁了，一切都说开了，又好像宇宙大爆炸后混沌中建立的新秩序。王杰希与方士谦之间又形成了一种新的平衡，说不上互相对立也说不上统一战线，似乎只是从负极回到了正常的零点，除此之外一切还有待观察。

 

“App送了两百的优惠券。”

 

 

 

6

 

 

路灯，霓虹，晚风微凉，商圈的人行道上人头攒动。

 

是昆明的夜，王杰希又一次带着整个战队下馆子。

 

四强赛的第一场，微草团队赛失利，分差虽不大，却仍是客场败给了百花。

 

一行人从场馆出来的时候，天已渐渐镀上了灰。一开始还没决定去哪里、吃什么。一行人边走边翻手机，邓复升说了一句：不如就去吃吃过的那家？

这个提议马上就被否决了，一行人当即开始往反方向走。

 

那本是一家极为普通的云南菜馆，所谓“吃过”，是在第三赛季时光顾过——同样的四强，同样的对手，同样的地点，同样的结果。

历史惊人地重蹈覆辙，一次又一次。

 

一路上，气氛都很沉闷。终究是王杰希看见了路边的火锅店，停了下，就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王不留行的表现今天尤其令人失望。

——无论真实情况是否如此，赛后的发布会上已经有记者如是评价了。说话的是个颇有资历的记者，几句话囊括了几个赛点，乍一听句句直击要害。

王杰希不动声色，凑到麦克风前，却又突然不表，麦克风开着，一时间只听得边上的方士谦扭头跟邓复升说了一句：这人懂个屁。

声音极轻，却被他面前的麦克风录了进去，被会场四个角的音响一齐放了出来。

 

发布厅很安静，忽得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听不见，却又得装作没听见。未等记者们反应过来，王杰希已经发话了。

 

“这是微草在战略上的必要调整，尚未成熟。”

 

会场中又经历了一阵骚动，后又平静了下来。

 

“请问王队，继第三赛季以后第二次在百花客场失利，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王杰希想了好一会儿，在所有记者和队员的注视下，说：“没有。”

 

“真的没有？”

 

王杰希盯着那问话的记者，大小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只是看着，四目相对，数秒，倒是让周围的人都觉得不寒而栗。

 

“我饿了。”

 

王杰希的这句话标志着帷幕缓缓落下。

 

记者会草草结束。所有人围着火锅坐了一圈，大部分人都在刷手机，缄默不言。点菜依例依旧是方士谦和邓复升的任务，大家相识甚久，哪些人不吃辣，哪些人忌香菜，他们都记得清楚。

 

也就是几天前，围着桌子坐的也是这些人，外加个林杰，跟王杰希一起看着菜单，嘴里念念叨叨地——哪些人不吃辣，哪些人忌香菜，如数家珍。

那时候的气氛不比现在。雾气蒸腾，觥筹交错，梁方神经兮兮地问服务员要了盛红酒的波尔多杯来倒酸梅汤，还拿在手里装模作样地晃，末了还说：看到没？八二年的，看这挂壁！

方士谦说：“还挂壁，我看你傻壁。”

 

“敬八二年的挂壁！”

 

“敬八二年的傻壁！”

 

杯子碰到一起，水汽里融的都是深夜里梦破碎的声音。

当然彼时，没有人嗅到这股味道。

 

连着第二天，整个战队都折腾到很晚，连平时遵从“宏观调控”原则的战队经理也给王杰希来了个电话，但听说林队来了，便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聚餐活动结束之后人分了两路，方士谦和王杰希送林杰走到最近的路口去打车，剩下的人便直接回了俱乐部。三个人沉默不语地沿着长街走了很久，林杰一个人跟皇帝微服私访一样走在前面左顾右盼，方士谦和王杰希就跟侍从一样在三步外跟着。

 

“唉……你们呐……”

 

林杰慢慢停下了步子，王杰希和方士谦分立在他两边，三人站在长街的尽头，眼前是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万家灯火。

 

“看到你们这样，就觉得微草一切都好……微草怎么都非常好。”

 

“微草本来就很好。”

 

林杰笑眯了眼，却没看说话的王杰希。方士谦侧了侧头，却只见王杰希也望了过来，大小不一的眼里闪着五彩的星光，很是晃眼。

 

 

这个夏，微草的夏，第四赛季的夏，在“舍命一击”和霸图的夺冠里拉开了序幕。

 

 

方士谦说他再也不要夏天吃火锅了，太他妈热了。

 

 

 

 

—— Tbc ——

 

 能从头看到尾的我都非常感激！一失足成千古恨，第一章一万导致变成了万字连载。

因为前段时间在朋友家住，包括大考完各种累，在调理身体什么的……所以非常抱歉发晚了！！！拖了很久！！！（但是看在一万多的份上请放过我）

这章专心发糖谈恋爱。

……然后整个儿画风就变得非常黏糊。

 依旧是不知所云比较意识流的清水日常……

依例，感谢所有给我点赞给我推荐关注我喜欢《十步杀一人》的朋友们！有建议和指正请务必不要大意地跟我提！拜托了！！非常感谢！！！

www我真的没想到原来你们都这么喜欢看人吵架，安得什么心呐。啊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