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气偶像長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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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就是为了证明过去的一个月也不是什么都没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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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柳非姐姐当初是怎么被招进来的？”

“什么’怎么被招进来的’？”她十分迷茫地看着高英杰，让问话的人也不由地除了眼珠子哪儿都不敢动。

“别看我呀！你们看我干什么？我就是个报了试训然后一步步过来的平民玩家。”

“我也是。原来你不是？”柳非看了梁方一眼，又转过头看向高英杰，这突如其来炽热的眼光一下就触发了高英杰的语言障碍Debuff，让他一时间想不到该怎么解释。

“你觉得小高进微草的试训是谁给报的？王队吗？”坐在高英杰身边的刘小别叼着棒棒糖，眼睛都没抬一下，手里的PSP噼里啪啦按键的速度堪比打点计时器，不以为意地含糊地说着。倒是柳非，绷着脸，惊恐而又迅速地往走廊里探身子，回头望去。

“在队长削你的边缘反复试探啊刘小别。”

时间是第九赛季全明星周末后回回北京的火车上。高英杰笑了笑，与前一年疲惫而又沉重的气氛不同，现在前辈们几乎是背着王杰希把去年的事情当作梗在玩。

“我是队长在中草堂捡的。”

“啊？”两个大他两个赛季出道的前辈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跟会长一起抢Boss时候正好碰到了队长，我那时候还不知道。现在想想真的是太巧了。”他漫无边际地感叹着，说着说着就笑了。

“啊……我也曾经是中草堂的干部啊……我怎么就没这么好命。”

“别看我，我是蓝溪阁来的叛徒。”梁方撑着椅子扶手，借着靠窗的地理优势假装四处看风景。

“常规操作。”刘小别含着棒棒糖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梁方和柳非这才反应过来刘小别还比他们大一届。而唯独没有反应过来的高英杰，这时候还迷茫着。就在这时，刘小别突然停了手，举在眼前的PSP突然撤了下来，看样子是终于通关了，手速达人长出了一口气：

“唉……你们要知道……方神没退役的时候，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拉着队长去游戏里抓小孩。”

他说完，还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白眼。这话听得剩下的三个人一愣一愣的，三个人的表情都渐渐变得微妙了起来。

“抓小孩……”

“……怎么抓？”

“袁……柏清前辈知道这件事么……”

刘小别转过头，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对高英杰露出了一个十分收敛而又标准的商业微笑：“你袁柏清前辈就是在织银湖抢Boss的时候被方神和队长抓过来的。”

高英杰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了起来，转过头的时候，表情定格在了一个可以被称作“一片空白”的状态。

第七赛季的秋天，格林之森开始落叶纷飞，千波湖频起涟漪，映着远处开始渐显颓势的森林……在广袤无垠的荣耀大陆的一隅，世界之树依旧苍翠如初。

丛林守护者维奇出现的时候是周六凌晨两点。高英杰为了晚上能跟工会里的小伙伴一起打竞技场排位正在拼命做作业。

手机放在一边，插着电，屏幕倒扣在桌面上，等到他刷完牙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已经是两点十分的事情了。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就这么一眼——便看到十几个聊天窗在找他。他这才知道，十分钟前世界之树的野图Boss出现了。

他站在床边，明明被子都掀开了，还是立马转头，打开电脑插卡登陆。他上次的下线地点在绿野，他从绿野往世界之树赶，远远地就看到各色的光交织在一起，兵器碰撞的声音中爆发出火光，将高耸入云的世界之树装点出了半面火树银花。

“你来了！”

他才刚到没几秒便接到了车前子的入队邀请，高英杰没怎么想便同意了。也是入队以后才他才发现队里没几个他认识的人，车前子并不在他的可视范围内，说明这个队拉得仓促，就连车前子给他的邀请大概也是走得好友列表。

“喂？听得见吗？”

“咳，听得见。听得见。——不好意思我们家都睡觉了。”高英杰压低了声音，一边朝主战场高速移动着，一边又怕队友听不见，把耳麦的麦克风掰了掰，几乎是直接贴在了嘴角。

“还好，应该是整点刷出来的Boss。零五分才被发现，我们到得不算晚。”

“你们在哪儿？”

车前子给他报了个坐标，在世界之树东南面。

“现在什么情况？”

高英杰与车前子在丛林之上的高空汇合。跟车前子在一起的还有个魔道学者——烈火焰尽，在队伍列表里，但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中草堂的人，高英杰平日里也没有见过。然而现下并非是纠结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的时候。

“Boss血量还剩一半不到，仇恨在霸气雄图这边。蓝溪阁和嘉王朝都在准备见缝插针。不过大家人都不是很多。”

“哦哦。”高英杰问：“要我做什么？”

车前子没有回话，高英杰觉得他可能是去看别的小队的进展了。然而下一秒他就听见了对方的声音：“额……”他说，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听起来又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

“去削弱霸气雄图的治疗。”他说。

“好。”

高英杰很快就领会了车前子的意思，刚转身却听到团队语音里响起了一个陌生，却又让他觉得有些熟悉的声音：“你从（293，264）切过去。”那个声音说，“端午组和六分队在那里，他们会配合你。”

高英杰不禁多看了一眼，显然，刚才说话的那个正是呆在会长身边的魔道学者。他说了声“好”，就笔直地朝烈火焰尽说的那个方向飞去。

（293，264）在世界之树的北边，靠近丛林守护者所在的西北角，那里也正是霸气雄图和另两方势力交火最激烈的地方。茱萸飞到北边的上空，夜幕低垂，明月正挂在他巫师帽的帽尖上，风在二者之间，猎猎作响。

显然，中草堂现在还是在围点打援，在边缘小心试探——处于一个并没有什么夺嫡希望的位置。菖蒲和箬竹叶都在队伍里，高英杰简单查看了一下他们的位置，发现两个人都离自己有一段距离。他在队伍语音中询问了一下端午组和六组的情况，但是，情理之中却又意料之外地——没有回答。魔道学者没犹豫，或者说他觉得没什么时间犹豫了，下一刻便向战火最为密集的区域俯冲而去——

削弱霸气雄图的治疗，目的在于创造打破僵局的机会，而不是真要把对方的治疗一个个打倒。

“唷！”梁方在高英杰眼前猛地打了个响指，吓得后者虎躯一震，思绪从两年前的密林之中瞬间被打回了高铁车厢里。始作俑者转头对柳非说：“你看他这表情，肯定有故事！”

高英杰尴尬地笑了笑，只能把“拐小孩”的当事人视角跟他们说了。

“然后呢？”

“你对霸气雄图的治疗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杀，于是被队长相中？”

“那时候还不知道那是王队。”高英杰说，“就是刚跑过去就被追杀了。唔……才发现我们的人根本不在那里。”

刘小别又拿起了PSP，拿到眼前，又放下，竟然把耳机都拿了下来。

“这就很刺激了。”他说。事实上如果车前子在场的话，他一定会无条件地支持刘小别说的这句话。

“你当时就没想过你被人给出卖了？”

“别哥，考虑到你现在的立场。……我建议你换个词。”

“啧，你语文好？”

“不敢不敢。”梁方拿胳膊肘捅了柳非一下。

“——‘战略诱导’——缺乏事前通知的战略诱导。”微草队花说完，一脸很信服的样子跟梁方交换了个眼神，两个人煞有介事地点着头。

“这个……后来有想到过，但是那个时候没来得及想那么多，毕竟五六个人一起包抄过来。后来……打了好几分钟增援还没来的时候差不多就知道没什么希望了。”

“太惨了吧。”柳非不住地感叹，眉眼间流露出了深深的心疼，还有一丝不可思议，“所以你最后是突出重围然后被队长捉来参加内部试训？”

“没有。”他说。末了，顿了顿。剩下的三个人在他的欲言又止面前，一时间拿捏不准这个“没有”到底是没有什么。

“……没有活着出来……”高英杰笑了笑，神色当着其余三个人的面渐渐暗了下去，好像是真的回忆起了两年前那令人心痛的一夜。“不仅没有活着出来……还……爆掉我一个橙色的帽子。”

然而现实远比高英杰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来得惨烈。单枪匹马闯五关也不是那么好闯的。他观望了没几秒，头一歪就躲过了蓝溪阁魔道学者的一个烧瓶。高英杰心下叹了口气，想着果然是药庙碰头势不两立吧。

这下既然已经被人发现了也没必要再往后躲。他解决掉了第一批冲锋者——这个高度，三四个，全是魔道——很快，眼下便勾勒出了蓝溪阁的地面阵线。马上就会有第二批排头兵冲上来，他不可能一直被围困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丛林守护者的血量正在逼近百分之四十——到底怎么才能打破这个僵局？

【二】

伏龙翔天，闪光百裂。

——夺目的炫光将魔道学者击沉。

天空角斗场成为了他第一次把整个微草扛起来的地方。

王杰希倒下了，他接手了比赛。那一刻他才真切地体会到了……不在王杰希计划中，却交到了他手上的这份责任，重得几乎要把他压垮。

“走吧。”

王杰希笑着，仗着身高优势揉了揉他的头发。天然卷的孩子，头发永远梳不直。

他点了点头，与队长一起往退场通道走。

队长太高了。老天啊。那舞台的灯光在他身后闪烁着，跟两年前的全明星一样，刺得他几乎都要流泪了。但是，通道很长，等他重见天日的时候，眼泪已经被生生憋了回去。

这场比赛的确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了王杰希无可替代的地位——好像只要这个人还在，微草就永远胜券在握。所有人都被这种感觉麻痹，直到铁的事实冷冰冰地插入他们的心口。

其实一切早有预兆。

你说“预兆”也好，“端倪”也好……那场全明星，你知道我说的哪场——有可怕的新秀挑战赛的那场。

谁都没想到，第八赛季的那个周末，把高英杰这个名字从微草的一片绿里提溜到了全联盟聚光灯最耀眼的位置。他自己都难以置信，他这样的水平竟然能打败队长。那可是队长啊，是王杰希啊，带领整个微草前行，离三连冠只差一步的王杰希——是他曾经高山仰止，并因他而爱上《荣耀》的人。

高英杰不相信，也不敢相信。只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摆在他的眼前，全明星本就是商业性质浓厚的比赛，除却全息投影的第三方视角，从头到尾都无可查证。不知道多少个晚上他一遍遍看那次比赛的视频，几乎快要一帧一帧地回放，但除了把自己的失误又复习了千百遍以外，根本一无所获。

或许从那时候起他就应该知道——王杰希也会犯错。

“怎么了？”

发布会已经结束。所有人稀稀疏疏地跟在王杰希后面，通过选手通道往体育馆外走。只是突然，王杰希只是没由来地觉得自己身后空了，他回头，看见高英杰突然停在了原地，面无表情的脸上黯淡无神的样子与他刚才在发布会上体现出的坚强和决心风马牛不相及。

高英杰抿了抿嘴，开口好像要解释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深知，走出那座体育馆，舆论就会就如潮水一般把他们淹没。第八赛季如此，现在也一样。

他们说：王杰希是不是不行啦？

他们说：没想到这个高英杰那么厉害啊。

他们说：王不留行要交到这个孩子手里啊……

他们说：这小孩让人觉得能哭着把你锤爆。

……

不是的。

不是的。

不是的！！！

即使不断地有人告诉他，别听那些人瞎讲。但那样致密的窸窣就好像让你往深海下沉，不断上涨的水压慢慢扼住你的喉咙，让你缺氧，窒息，直到整个人的血肉之躯都被挤压到那个狭小的头盔里……

高英杰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切本不该这样。他根本没有料到自己会突然成为名副其实的“新秀”，他甚至不是自己报的那个名，可面对汹涌而来的潮水，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人相信一个业已发生的事实还需要给自己找凭据了。

两年了，时间让他渐渐淡忘并埋藏了这种不适。可是站在这道门槛后，站在这片天光前，突然间就什么都记起来了。

“英杰。”

他的队长只迈了一步便走到了他面前。他回过神，只见队长握住了他的手——

并没有。

高英杰和他的队长一样，愣在原地。

他下意识地躲开了王杰希伸过来的手，这甚至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但他就是下意识地，这么做了。

“……对，对不起。”

他几乎是僵在了原地，大脑当机。倒是王杰希愣了愣之后马上回了神，对他——抑或是身后慢慢赶上的队员们笑了笑。

“走吧。回家了。”

他跟上了王杰希的脚步。从体育馆到上车的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或许，是该放手了。

坐在车上，王杰希看了看自己的手，望向窗外。这个季节，体育馆外的林木正是一片苍翠的时候。——“如果他们当你是榜样。而不是靠山的话。”

他无端地想起了在全明星的赛场上将高英杰的手高高举起的那一刻。那个孩子错愕地看着他，让他觉得这简直是他有史以来打过的，让他觉得最开心的比赛。

是这样吗。

——王杰希问自己。并开始由衷地怀疑。

他也曾见过高英杰笑的样子。那是发自内心的、毫无杂质的、真实的笑，映在行驶的高铁的窗玻璃里。他只是远远地往那个方向走便看见了。那时候他才确信，他成功了——大概是真的成功了。一年多前的全明星让他得以赋予他一些什么，突破了一直以来难以打破的不动声色和高英杰在他面前的拘谨，以更为直接的方式刺激了他。然而现在，王杰希不得不再作深思。

就好像原先他每一次走进方士谦房间的时候都要踹两脚他胡乱丢在地上的东西，问他“你什么时候能理一理”一样。方士谦几乎也是每一次，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电脑，“啧”地一声后义正严辞地跟他说：“王杰希同志，请你尊重我作为一个肥宅的生活方式。”

他是否有权利以他认为的“好”去干涉高英杰原本的人生轨迹，王杰希不知道。但无论如何，他都已经动刀了。

在这个问题之外，他只能以一个队长的身份作出对战队最有利的选择。高英杰在这个过程中只是一个可以影响的变量，而不是一个才刚十七八岁的，被他一手领进微草大门的孩子。对于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变化，王杰希都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