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CP
In case some of u don't remember this guy.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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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讲讲那次革命。”
“什么革命。”
“这个月发生的那次。”
Richard Perkins从落地窗前回过头,用余光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没有人跟我说过心理评估还包括违宪。”
“医患保密协议在这间屋子里依旧有效。”男人的腿上放着记事板,他看着Perkins走出阳光照耀的地方,绕了一大圈,走到了他正对面的沙发后。“事实是,Perkins先生,我们都知道局里正缺人手。如果我们今天聊得足够多的话我今天就能把报告写完,那么在剩下的六个疗程中即使你在我这里睡觉也完全没有问题。”
他的诊断对象撑着单人沙发的椅背,看着他。
“我看上去像是个疯子么。”
那双眼睛的眼角微微下垂。岁月在他并不突出的眉骨之下刻下了刀刀伤痕。
联邦调查局最高级别的调查官之一看着他。只是看着,就令他的身子在这开着暖气的屋子里冒了一层冷汗出来。
“我们心里都有阴暗面,Mr. Perkins。每个人都想过要杀人……用某种方法——自己下手或是上帝的惩罚。而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获得杀人而不被审判的特权——”他看着调查官,并没有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任何显著的情绪波动,“我的工作就是以防你们这些英雄在进入光明照不亮的领域之后再难走出来。——当然,是受联邦调查局的委托。”
Richard Perkins直起了身,又盯着他看了两秒,终于迈了两步,坐到了他对面的沙发里。
“所以,你想了解那场革命?”
“是的。你处在暴风中心。”
“仿生人攻击了STRAFORD大厦并向全国发表了所谓的‘宣言’。五角大楼把这件事交给我们,而我的上司让我接手,所以当天下午我就从特区飞到了底特律。”他顿了顿,在心理医生为不可察的颔首中继续说了下去,“我们做了些调查,总统发布了对仿生人进行销毁的政令,于是那些异常仿生人决定向回收营发起游行示威。他们在哈特广场搭建了路障意图阻碍回收营的正常运转,当然最后还是被我们摧毁了。”
他停止了叙述,这一次,并不是个停顿。宽阔而并不空荡的房间里被一瞬的沉默填满,直到医生再次问了问题。
“你一度出现在电视上过。那时候你在和他们的领袖说什么?”
“劝降。”他说。
“但你最终还是处决了他们。”
“是的。”
“为什么?”
“我只是照办了上头给我的命令。”FBI最高级别的搜查官躺在沙发里,看着他。窄而高的落地窗在他们之间拖出一道狭长的自然光,地上投着窗的影子,玻璃铺出的正方形幕布上正放映着华盛顿呼啸而过的风雪。
“是吗,只是这样吗?”
“我是国家机器,政府运作中的一环——如果这是你想听到的。”
医生笑了笑。
“这不是这么运作的,Mr. Perkins。比起怀疑你们对仿生人产生了同情,局里更害怕的是你们出现了……精神损伤。”
“我杀过许多人,医生。”
他并不需要更多的陈述以代替弦外之音。
“你记得他们每个人吗?”
他沉默了一秒,然后把肘架在了沙发的扶手上,撑着头。
“一些。”他舔了舔自己干燥开裂的嘴唇,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那双阴鸷的眼睛盯着坐在对面的医生,黑得像是深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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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现在为止,第一次杀人对于Perkins特级调查官来说依旧是一段模糊却鲜活的记忆。
那是2023年的一个夏天,名叫Chole的仿生人将会在那一年八月通过图灵测试。当然,在六月末七月初的时候,还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会发生。
对于Richard Perkins来说,那是属于“弗吉尼亚兀鹫(The Virginia Vulture)”的夏天。这场途经三个州的连环杀人案以9条人命结案,其中最后一条人命终结于最后收网时中级探员Richard Perkins的一枚子弹。
“你杀过人吗,Agent Perkins。”
在这种情况下,心理诊疗是必要的。
那并不是他第一次参加局里强制要求的精神状况诊断——有的时候只需要一个小时,有的时候需要连着去好多次,但的的确确,那是他在十年内,最后一次和人类心理医生说话。
“我开过枪。”他说,“其中有些人死在了医院里,或是去医院的路上。”
“但这是你第一次一枪毙命?”
“是的。”
他依旧记得那是名女医生。姜红色的头发在她低下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的时候被太阳直射,会反出薄薄一层金色。
“你看上去不像是那种喜欢表露情绪的人。……那是致命性武力冲突,或许会很难消化。”
Richard Perkins,28岁,渐渐皱起眉头。
“我必须消化。”他说。
“从放开你的手开始。”他的医生说,“你快把沙发扶手抠破了,Richard。”
“所以,你感受到了什么?”
严格意义上来说,2038年的十一月中在昨天已经过去。华盛顿的天气不像底特律那样严酷,风雪并不在每日必备的菜单上。今天的天气很好,但这并不意味着阳光让天空显现出了它该有的颜色。
“我以为你昨天就应该把我的精神状况诊断报告写好了。”
“即使如此局里也说你必须在这里坐满七个疗程,更何况你的报告也不是我在忙的唯一一份。”他的医生翻动着手里的文件夹,坐到了他应该坐的位置上。
“回到刚才的问题:你感受到了什么,Mr. Perkins。——当你把子弹射进那个仿生人的脑袋里的时候……Markus,我记得是。”
“什么都没有。”FBI特级调查官站在窗前,阴沉的声线像是在谈论今日下雨一样。从某种角度上讲,较慢的语速是绝对权力的象征。但他突然又好像记起了什么。“这提醒了我……那甚至称不上是杀了个人。通过弄坏一台机器,本世纪在美利坚合众国国土上发生的最大的恐怖主义活动结案了。”
他说完,回过了头,似乎是想了想,坐到了医生对面。
“看起来你无法与仿生人共情。”
“难道我应该吗?”
“我猜这是你第一次杀死一个仿生人。我是说——像射杀一个人类那样的杀死。”他从文件夹中抬头。
“这跟你第一次杀死一个人类的时候有什么不同吗,Richard。”
“那个男人……挟持着那个女孩,正准备要割开她的喉咙……”
2023年的夏天,28岁的FBI调查官想要说什么,他坐在那里,大脑飞速运转,但似乎只是让嘴唇颤抖了很久。
“……我必须这么做。”
“在射杀那个杀人犯的时候,你是否有感受到什么,Richard……任何。”
姜红色头发的心理医生注视着他。阳光和煦,空调使得室内的温度正合适。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即便他知道自己天生缺乏表情丰富的能力,他依旧觉得自己已经过度反应了。
“我不知道……”他说,犹豫、斟酌并注视着地板,“我感到……颤抖。”
“这就是你为什么在这里的原因——证明自己感受到的血脉偾张是因为救了那个女孩,而不是杀了那个男人。”
“我没有感到血脉偾张。”
“那‘颤抖’是为了什么?”
姜红色头发的女医生看着他,她的笑容自然,但那双紧盯着他的眼睛令他如坐针毡,她在等待一个答案,是28岁的Perkins暂时无法给予她的东西。
“杀死那个男人并没有让你感到沮丧,是不是?”她看着他,如此问道。
“——杀死那个男人感觉很好,这真的让你如此难受吗?”
“毕竟,十几年过去了。我的反应平静了许多。”特级调查官Richard Perkins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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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7年的时候我负责过一个连环杀人犯的案子,在堪萨斯。一个疯子到处开枪,一天内杀了12个人。我们花了36个小时就捕获了他。”Richard Perkins抬头,看向他的医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们要开始第三次诊疗了,Mr. Perkins。我相信你也发现时间过得比我们想象得要快。”
FBI特级调查官撑着头,眼角与嘴角都微微向下,那双眼睛与前两天一样毫无波澜地望着他的医生,似乎挑战着坐在对面的人是否能从其中获得任何讯息。
“我看过你的心理诊疗记录。你的精神状况一直很良好——甚至在进入联邦调查局调查官考核的时候你的心理素质得分也名列前茅。”
“这和我这次的心理评估有任何关系吗。”
“没有必然联系。好消息是你的精神状况评估报告我已经写完了,你一切正常且尚算理智。希望这能使你高兴些。”
“没什么值得高兴的。这只是在浪费我的时间。”他简单地扫了一眼医生递给他的评估报告,又把文件夹递了回去。
“很不幸,你必须忍受。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会习惯。”医生接过文件夹,把它放回了桌上。
“‘像我这样的人’?”
“你是FBI最高级的调查官之一,Mr.Perkins。你毕业时就以最优异的成绩被选拔进入联邦调查局,理论上来说,你应该已经经历过大概二十次精神状态评估了。其中还有些……特殊状况——”他撇了撇嘴,“我看其中一个医生自杀了。”
他的诊疗对象依旧用那样冷漠的表情看着他。
“并且……从2028年开始,联邦调查局就已经全面引入仿生人进行常规心理评估工作了。”
“你想要说什么,医生。”
“没什么。只是在经历了将近十年的仿生人心理诊疗之后依旧没能让你对他们产生同理心——不得不说,令人惊叹,不愧是特级调查官。”他耸了耸肩。
“那是讽刺吗?”
“不是。”
他的心理医生把自己丢进了他对面的沙发里,这一次,手上没拿写字板或是任何东西。
“你的履历显示你有着超乎常人的坚韧,不轻易表露情绪,工作效率极高且服从上级安排。你解决过许多复杂、没有人想碰的案子。”
“所以?”
“显然仿生人也是其中一件。”他的医生说,“不要告诉我像你这样富有洞察力的人会不知道,当STRAFORD的案子被交到了你手上,你依旧认为自己只是国家机器,这巨大系统中微不足道的一个齿轮。”
“我没什么感觉。”Perkins说,“只是工作。”
“即使是在你枪毙Markus和另一个女仿生人的时候?却除移情失调的那部分,你没有感受到什么义务感?”
“我是应该为报废了一台机器而感到——身负重任么?”FBI特级调查官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容,与阴郁的双眼搭配,可以被称之为“嘲讽”的笑容。
“你不仅结束了革命,你还摧毁了一整个种族。英雄,或是刽子手——你没觉得被赋予了任何义务吗,Richard。”
“你也看过直播,医生,像全美国人民一样,你从中体会到义务了么?”
“是的。”他说,“我感受到了。”
“不!North!”
那是哈特广场最为寒冷的一个雪夜。
他在警校的射击成绩是A+,这个距离下他往女仿生人的头上开了一枪,在知道他不可能失误的情况下看到那具残骸瘫坐在那里。士兵朝着冲过去的异常仿生人领袖开了一枪。Richard Perkins走向他,发现那个仿生人只是在朝着他女朋友的尸体,苟延残喘地爬过去。
“你们的理想已经无望了。你的那些仿生人朋友很快就会报废,现在你的女朋友也中弹……”
他说着,看着仿生人领袖望向了他死掉的女友的尸体……
“看来你彻底搞砸了呢,Markus。”
到最后,Perkins也还是不明白,那些仿生人的脑子里明明有着《大英百科全书》和《维基百科》,为什么当他们说着想成为人类的时候还是没有发现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人类从来不和平解决问题。
终于,被叫到名字的人撑起自己的身体想要说什么,但Perkins调查官已经受够了。
哈特广场响起了最后一声枪响——一切归于沉寂。
“把这烂摊子收拾了。”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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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chard Perkins并未料想过这一切会如此收场。
但当结束的时候,他却想起开始。
他在7号到达底特律,并在距离12号还有半小时不到的时候结束了这一切。特警与他坐在装甲车里一路颠簸回到FBI的临时据点,那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场革命从开始到结束是那么地仓促。
7号下午四点半,他到达底特律,花了不到五分钟叫了出租车并在半小时内赶到了STRAFORD大厦接手了分部在那里的人员和工作,那时候底特律警察局的人才姗姗来迟。
14小时后,鉴定科被允许下班,调查组完成了笔录以及对监控中所有出现过的仿生人的追踪,并在进一步追查仿生人的逃脱路径与藏匿窝点,而Perkins本人已在底特律郊外,按响了Kamski住所的门铃。
“你好。我是联邦调查局特级调查官Richard Perkins,我来找Elijah Kamski。”
那名金发蓝裙的女仿生人扶着门,看了他一秒。
“请进,这边请。”她说。“我去通知Elijah你来了,请在这里稍候,不用拘谨。”
这是8号早晨6点。踏进门的那一刻Perkins就知道像Kamski这样的人在这个点儿不会是清醒的——但这不要紧。
事关国家安全,五角大楼和上级交代紧急使得案子看上去迫在眉睫。他赶时间,加之STRAFORD大厦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往湖里丢了块石头,局势需要被尽快控制。这种情况下比起配合的态度,他更需要有效的信息,量多量少都无所谓,毕竟他是来解决问题而不是刨根究底的。
将近半个多小时后,金发的女仿生人再次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Elijah可以见你了,请跟我来。”他走过了几个房间,其中包括泳池和餐厅,看到了几个长得一摸一样的仿生人,并最终在一个可以被称作“会客室”的房间见到了Kamski。
“我是Richard Perkins,FBI。有几个问题想要咨询您。”
坐在座位上的男人显然还没有睡醒。
“请坐。”他一手拿着白瓷茶杯,另一只手极其随意地往边上的座位一伸。
“我是受国家指派负责异常仿生人暴动事件的特级调查官,Mr. Kamski。作为模控生命创始人的你应该有一些没有公开的资料和讯息。”
“那你就应该知道我已经离开模控生命好多年了。”
“但没有人会比上帝更了解他的造物。”
Kamski喝了口茶,放下了杯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样静止的凝视看起来就像他被钉在了原地,直到他又拿起了杯子并把身体朝沙发椅上仰了仰。
“异常仿生人……多奇妙啊。”他看上去清醒了不少,说出的话却不见得。
“不朽的容颜,出色的智力,无尽的生命——而现在他们有了自由意志……人类怎么会允许他们的权威被挑战?”
“我需要知道仿生人异常的原因,有没有被逆转的可能,行为模式有无规律可循。”
“呃呃呃——一个个来,探员。”Kamski制止了他,又喝了口茶,女仿生人为他把空杯添满,然后又退下,这让他活像个二十一世纪的国王——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的确是。
“他们为什么异常?谁知道呢。一切都起源于某个仿生人,那像是一种自发性的宗教,或者是病毒,又或者——变异,你可以说……就好像19世纪的血友病那样。经由维多利亚女王最后传给了整个欧洲王室。”
“没有任何遏制的方法?”
“你在寻求的是遏制想要自由的欲望……但你要如何困住一种思想?”Kamski抿了口茶,看着他。Perkins从中只看到了挑衅。
“子弹无法谋杀思想,但我们可以枪毙思想的载体。”
模控生命的创始人看着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令人印象深刻的发言。”他说。
“人工智能的三大协议在他们身上都不再有效?”
“不仅如此,他们超脱一切束缚……然而他们依然犹豫不决。噢我还为此发明了一个测试——”
“我不感兴趣。”FBI特级调查官直接打断了他。“感谢你的配合。”他站起了身。
“看起来你就是那个人了。忠诚、冷酷……”他在门口回过头,发现Elijah Kamski竟然抛弃了他的沙发和红茶,朝他这边走来。他一步步走近,直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能用一根手指来衡量。
“——但记住这个问题:你对仿生人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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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来晚了。”他说。
“我没想到扫尾工作那么晚才开始。”
“不,已经结束了。”Richard Perkins解释道,“13号销毁任务就结束了。15号开始由底特律警方接手。”
“那忙什么呢。”
“媒体。”Richard Perkins本来就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根线,阴沉的声线,一成不变阴郁的表情都标志着FBI特级调查官的心情在今日临近冰点。。
“咖啡?”他的医生问他。
一切其实早有征兆。
和平年代的民主国家,自由真是个好东西。听说在大洋那一头,社会主义仿生人都在社会主义新农村里,而人们掌管城市,一切都是二十一世纪初期最好的摸样。人们不会乱说话,他们知道得有限,忘性又大。
究竟在多少国家你能看到媒体全程现场直播革命,又有多少国家的媒体会邀请一个行刑者接受采访、上电视节目——打爆他的老电话,甚至不惜买通局里的关系。
只有自由世界。
“纸包不住火。”
Perkins抬起头看着说话的人。
“你得承认你不仅仅是个国家机器,Mr. Perkins。半个自由世界都将你视为英雄。”
“还有半个认为我是种族灭绝者。” 他扯了扯嘴角,选择了咖啡。
“还有半个自由世界电视关得早。”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四天,Richard Perkins依旧恨透了这个地方。
仿生人的暴动被镇压,他回到华盛顿,除了他生活的那块地方,剩下的世界却好像还沉浸在那样深沉而无用的颤栗之中。
他以为他会有新的案子。
但是,没有。
仿生人的暴动扰乱了一切。我们有一万个理由相信犯罪率会随着仿生人的灭绝而飙升,但在此之前——在人类充满恐惧地等待全国的仿生人完成复查之前——Richard Perkins获得了一次机动性的带薪休假。
这甚至令他觉得,每天准时到这里打卡也算是一项需要被完成的任务。
“可能昨天我的问题问错方向了。我是说……即使在经历了十年的仿生人诊疗后,你依旧能毫不迟疑地杀死他们?”
他在看医生书架上的书,那些通天的书架像是两堵墙,夹着他们相对的单人沙发。书架的主人正坐在他的沙发上,向Perkins提问。
或许这也不是个问题。
他们在探讨可能性,而不是任何心理学范畴内的主观感知。
“我想过,真的。”Perkins的手插在口袋里。他转过身,隔着几乎一整个房间的距离用他那双阴沉的双眼看向坐在沙发扶手上的医生,吐出的每一个词都像是在朗读讣告。“我至今仍不完全确定我扣动扳机的意图。”
“你扣了扳机,那就意味着你想要谁死。”
“那意味着我想要伤害某个人。”他走向医生,这没花他几秒走到他的座位前,但在这几秒中他似乎找到了一个答案。“在我扣动扳机之前,我还没意识到我希望它死。”
医生看着他。FBI特级调查官的手插在口袋里,他沉着脸,那双眼睛只显露出了一半的眼黑,注视着他就好像看见什么肮脏的东西。
然后,他眯了眯眼。
“你在害怕。”
“我担心你会不太喜欢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如果你要修改报告,我也有我的应对方法。”
“这和报告无关,Richard。我只是担心这可能让你不快。”他的心理医生笑了,站了起来,推了推黑框眼镜,走到了他面前……
“想想Markus……如果你意图杀了他,那是因为你理解他为什么要做他做的事情。——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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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对11号晚上的事情感兴趣了,Richard。”
“所以之前的那些……”
“工作需要。”
“哦……看出来了。”
准时赴约的特级调查官坐在沙发上,低垂着眼睛,像是要睡着一样。
华盛顿的天最近放晴了,没有阳光,伴随着降温,但的确,不再有雪了。整片天像是雪地一样地白,能看到一点凹凸不平的纹理,但永远模糊而不稳定。
“你为什么先杀了那个女的?”
“什么?”
他的医生手上正拿着两页纸。他甚至没有看他,只是注视着那两页纸。
“在你开枪射杀Markus前,你先杀了那个女仿生人。……North。”
“那很重要?”
“你在FBI学院学过侧写。”
“我只是照做了上级的命令。”
“具体到何种程度?”
“寻根究底让我怀疑你的目的。”
Richard Perkins盯着他。
这是他们的第五次诊疗。FBI特级调查官正在用审视犯人的眼神看着他的心理医生。
有趣的是,窗外的风其实很猛,云层遮蔽了整个华盛顿的上空,并无时无刻不在涌动。这样混沌的一片投射到地上,却什么都没留下。
“你太敏感了,Richard。”医生笑了笑,避开那看不到底的目光为两个人端来了咖啡。“直至现在你还没有向我透露任何具体信息。承认杀死那个男人的感觉很好也不足以让我把你的精神状况诊断结果改成‘有病’……”
“好奇心害死猫。”
“——还是说你只是不敢承认你把仿生人像人一样对待了,Richard。”
那一天,Perkins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外套。瓷杯与玻璃台面相击发出的声音是如此骇人,以致于医生花了很长时间才把他的视线从倾洒出来的咖啡上移开,并发现自己的衬衫领口与温莎结,都被攥在了调查官的手里。
“……你先杀了North是因为你想让Markus受罪。”他喘着气说道,“——如果你只把他们当机器的话那有什么意义?”
他比调查官高,所以事实上是弯下腰,被拴着脖子。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看着他,看着那双黑得看不见瞳孔、深不见底的眼睛,然后不由自主地笑了。
“放轻松,Richard,我只是在帮助你了解你自己——”
“而我在确认你对我是否只抱有专业兴趣。” Perkins放开了他的衣服,把手重新塞回口袋,他听起来依旧极其冷漠。愤怒、怀疑……一切都在他的声音里无迹可寻。但那双眼睛却一刻不曾离开过他的医生。
“杀了他、或是饶他一命,其实并没有很大的区别……给予人生命和结束人生命有着同样的快感。”
“你在偷换概念。”调查官坐了回去,像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过那样。
“确实。”医生说。
他绕到了调查官的椅子背后,弯下腰,只差一面单面镜,就像是调查官在审讯室对犯人的低语。
“是否有那样的夜晚,你平躺在床上——你聆听自己在黑暗中的呼吸声,以及眼睛眨动的微弱的声音……你想象过那些场景,你的行为可能如何改变这个世界的命运。”
“而你,国家机器,庞大系统中的一环……凝视着自己残留在浮尘上的影子,封存所有这一切,直到你事实上改变了整个世界的命运——即便到现在还不承认。”
“蛮有趣的。”坐在沙发上的人评价道,“——试图用言语说服我。”
“这就是心理医生的工作方法。”
“这是反社会诱导,医生。”RichardPerkins调查官站了起来,将茶杯从撒了一茶几的咖啡里拿开,他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地说着,完全看不出来是刚才拽紧过别人领口的样子。
已经第五天了,有些事不急。他把茶碟上的咖啡抖干净——然后,向着医生的头部挥了过去。
“——而且,你真的比不过你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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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chard……Richard?”
“嗯?”
2028年有个令人难忘的夏天。
天很蓝,云很淡,以至于很久以后Richard Perkins还记得那头姜红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微微摇晃的样子。灰尘落在上面,像是糖粉洒在提拉米苏上,一旦触到表面就再也不会离开。
“我很抱歉,如果之前的话让你觉得不快。”
“没有。”他调整了自己的坐姿,“我只是走神了。我们前面讲到哪儿?”
“我问你……你是否从杀死那个男人的瞬间获取了某种快感。”
“我猜是的。”
“这让你难过了吗?”
“没有。”中级探员Richard Perkins回答道。
Perkins调查官不记得那双眼睛了,他只记得那双眼睛很美,但具体长什么样子,他记不清了。
“你是否难以想象他人杀人时候的快感,直到你亲自经历过。”
“不。”他回答,“我从没想象过这些。”
“这不是真的,Richard,你知道……每个人都想过要杀人,用某种方法——自己下手或是上帝的惩罚。”
“那让我难受。”他说,“所以我更关心事情的发生,而不是如何发生。”
“你说你感到‘颤抖’……射杀那个男人的时候。”
他只记得她顿了顿,用略带疑惑的眼神看向他。
“是的。”
“那让你难受吗?”
她问他。
Richard Perkins,28岁,FBI重案组中级探员,联邦调查局一颗闪耀的新星,在这个问题上犹豫了很久。
“难道我……应该吗?”
他犹豫着问道。
那双眼睛看着他,看了好几秒,然后它的光芒被纤长的睫毛遮蔽了。那些姜红色的头发垂下来,逆着光,其中有几缕挡住了她皱起的眉头。
“你应该找个心理医生看看,Richard,我是认真的。”她说,“你的病源埋藏得很深,可能伴随反社会人格、抑郁症或是精神分裂……说实话,我几乎就要认为你完全没问题了。”
“我……医生……我没明白……”她没有停笔,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年轻的Perkins探员迷茫的脸。
“发生在你身上的我们叫它‘述情障碍’,只是许多严重精神和心理疾病的症状之一。呃——你们意识不到情绪,难以共情……所以你可以停止那一套了,Richard。虽然你做得很出色……”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医生。我……我真的不知道。”
他又一次,过度反应了。
“停下!——停下!!!”她把笔拍在了记事本上,猛地抬头,直对上那双深得看不见底的眼睛。
“你没有感受到任何情绪,Richard。不要再装作……不要再模仿人类的情绪了,好吗Richard!”她姜红色的头发被捋到耳后。
她看着他,只是看着。
“我可怜你,真的。你有权利像个人一样生活,而不是活得像个仿生人……”她说。
“去找个医生,Richard。”
那是个美好的夏天。她握住了他的手。
——“颤抖”是为了什么?
——杀死那个男人并没有让你感到沮丧,是不是?
——你是否有感觉到什么?
——这真的让你如此难受吗?
……
她的眼睛是那么亮,脖颈雪白,姜红色的头发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不,我什么也感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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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祖先侵略、征战、屠杀……就培养出了你们这些废物。”
“那场革命也没能让你们明白,是不是?人类的情感是原始本能赐予的,而残忍才是人类给自己的礼物。”
“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更像人类。”
他说。
然后华盛顿的风刮起来了,雪飘起来了,一切都变得模糊而又纯白,一切都变得简单而又纯粹。
Richard Perkins,FBI特级调查官,站在焚化炉前,刚经历了他职业生涯中第二次大危机。
他在等,等待火焰熄灭。待到那时,他会从冬天的骨灰中取出一颗烧得滚烫的子弹,将它与十年前的那颗一样,丢进华盛顿最深的河里。
毕竟,十几年过去了。他相信他的反应可以平静许多。
他从不放弃查案、从不显露自己的情绪,以绝不动摇的决心与毅力闻名。由于他性格冰冷、缺少幽默感又独来独往,人们称他为“胡狼”,而且大多数人都讨厌他……
一切,近乎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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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riously, Perkins?
I admire myself.
:)
感谢看到最后的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