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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茨】真言 - 01 (1w产物)

架空Paro,简介在下,长篇不BE:)

主狗茨,万字连载,非典型性爽文,慢热慎入。

含(其实无关紧要的)BG单箭头,年龄差,过敏者慎入

巨量私设→OOC

 

简介:茨木是一档热门电视节目《真实世界》的主人公,他的日常生活在世界范围内被24小时直播,他身边的所有事情都是虚假的,他的亲人和朋友全都是演员,但他本人对此一无所知。他不惜一切代价走出了这个虚拟的世界,却发现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正是当初鼓励他走出这个虚假世界的人。

 

灵感来源于歌曲《Every Breath You Take》,直到我看了部电影,叫《楚门的世界》……_(:зゝ∠)_唉心好痛,跟电影撞梗。


 


 

>      TRUETALK    01     <

 

 

 

 

“如果你没什么要说的,我就先走了。”

“你在害怕。”

“怕什么?”他回过身,看向桌子另一边的他,“我每天都不得不面对你。”

 

——14亿人见证他的出生,看他的满月礼,围观他学步,17亿人目送他第一天踏进幼儿园。每一秒都有上千台摄影机对着他,即使是拍他睡觉,《真实世界》的收视率也依旧高居全球榜首。TRS(The Reality Show)的神话持续了二十七年,而这一切,在直播的第10220天走到了尽头。

茨木——这台24小时真人秀的主角,在对此毫不知情了27年后,终于如梦初醒。他一个人徒步了一个城市的距离,搏杀盗匪,穿越山火,在山体滑坡与泥石流中挣扎求生,终于翻山越岭,不顾一切地逃离了他生活了二十七年的世外桃源。没有人知道究竟是什么打开了他的这个“开关”,而他又是为何如此执着,但17亿人都看到了——高墙在他的指尖拔成穹顶,光效变幻,淌出成片火烧云,人造的巨大太阳灯渐渐西沉,暮色落下,无声地标志着旅途的终点。

他极度震惊,潜意识中却又无不为此感到侥幸地发现:平安京——这个他生活了10220个日日夜夜的地方,不过是一座巨大的摄影棚,而已。

 

“爱丽丝跑出了仙境”——CNN晚间新闻是这么说的,而BBC显然就没那么客气——“贞子爬出电视机——《真实噩梦》!”。

 

诚然,这一天,对TRS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灾难。

已是凌晨三点,平安京却还灯火通明,玻璃幕墙融在黑夜里,远远地只能看到一颗半埋在地里的明珠闪闪发光,殊不知流光溢彩是一场烈火,烧遍了平安京里里外外。

 

“我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

茨木坐在桌前,翘着椅子,衣服上沾染着泥土与血污,跑过水的衣服在等待的过程中已被如数捂干了。考核室的日光灯将封在松脂化石内的瞳孔照得透亮,大天狗第一次觉得这个他目不转睛看了十几年的人竟让他有些看不透了起来。

金丝雀逃离金丝笼后澎湃的喜悦和回首的愤恨易于理解,可一心想着回过头来把关它的人啄死的实在不多。

“如果你自己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你向我寻求的就只是一个确认而已。”

大天狗打开了门,嘈杂如洪水一般倾泻进了房间内。

“当然我也不会蠢到回答你。”

行走在平安京,无数脖子上挂着吊牌,发间闪烁着蓝光的男男女女与他擦肩而过。有些出于礼貌向他点头致意,一边用火箭般的语速说着与他不相关的事,而更多的人在奔走之中只能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平安京”有多大?在没有准确数据的前提下,这件事很难客观地表述清楚。整个平安京落在这国家中这个城市的一隅,就如同好巧不巧,太阳在浩渺的宇宙中挑中了太阳系落脚,也只有这个城市的地图上,会有一块规整的圆,长得如同没了冰盖的南极地图,看起来像是个空无一物的温室,只不过世界上的人都知道穹顶下藏了什么玲珑八卦心。

 

“导演!赞助商和投资方的电话都还挂着。”

“导演!次要角色的采访都快要结束了,接下来怎么办!”

“导演!媒体那边需要个说法。”

“赞助商的电话一概不接,要撤资就让他们撤。”

“直播结束了就放重播。媒体那里还不能走漏消息。”

直播控制室的情况并没有比这里的其他地方好多少——所有人都在四处奔走、打电话、向着另一边吼叫着。

大天狗坐在最高处的玻璃办公室内,一脸莫测地隔着玻璃望着大厅中央的沙盘。这个曾经让整栋建筑里的人都围着它转的平安京,此刻,竟成了最无人问津的东西。

“董事会呢?”

“董事会那里已经就绪了。”青行灯扒着玻璃的门框,挤进了一个头,却只说了这么一句。

“我不会过去的。你跟他们说我要12小时后才能给他们结果,他们先要解决的是明天停牌的问题。”

“雪女在哪儿?”大天狗正在拨号的手顿了顿。

“我把她留在了茨木那里。”

他回答了,青行灯却没有走。对方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就这么站着看大天狗打完了他的电话。

“我需要你去董事会那里。”

“呵,大天狗大人——你是总导演,制作人,手里还有55%的股权。雪女既然也跑不开,董事会根本不会把我这个小小的副导演放在眼里。你要是没有办法说服董事会停牌,明天整个‘平安京’都要陪你喝西北风。”

孰轻孰重明码摆放,大天狗不得不承认青行灯说得有道理。这个真人秀的年创收能抵得上一个小国的GDP,却也要动用几乎一个国的人力来维持运转,管理层交替的时候上一任告诉他TRS必须逐步实现私有化,当初的众星捧月现在必须急流勇退。

现如今,55%的股权可以说是让大天狗不得不与TRS荣辱与共了,但离私有化还漫漫无期的,遇上了这样的大危机,他本人便处在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所以无论他如何不想花时间与董事会那帮对节目本身一无所知的傻瓜多费口舌,此情此景,他这个孤舟上的船长必须让所有人统一战线,否则无论这场战役将会有多少人牺牲,他本人定是必死无疑的。

 

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他将青行灯请了出去,见后者面对着大厅守在他的门口,便打开了投影。

 

不出所料,与董事会的交涉是漫长的。在这个争分夺秒的当口,他竟花了一个多小时停留在他的办公室内。等他切断通话,直播大厅内不似之前那样纷乱了。所有人都围绕着那个巨大的沙盘窃窃私语着,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离开。

“大家都辛苦了,去睡觉吧。……晚安。”

冬日的凌晨五点,天仍黑着。

他关掉了自己办公桌上的麦克风,徒留广播的回音在玻璃外回荡。先前人头攒动的大厅一时间静悄悄的,然后陆陆续续地开始骚动,直到大厅内空无一人,只余沙盘上光影浮动。

“你不走么?”

大厅内的灯一点点熄灭,大天狗的办公室成了唯一闪耀的亮光。青行灯靠在门边,看大天狗摘下了耳机放在桌子上,眉眼隐在十指交错之后,看不真切。

“还有些事。”他的声音投到青行灯身后的黑暗中,显得极其闷沉。

“雪女刚才打电话来问,茨木到底要怎么安排。”

青行灯这么一问,大天狗才猛地想起还有这回事。17亿人的勇士此刻还被他圈禁在高层的考核室内,由他的助理隔着一面单面镜看守着,如同等待审讯的犯人一样。

“你把茨木——”大天狗拨通了电话,他想着先找个角落把茨木塞进去,随便一个空着的宿舍或是客房什么的,话刚出口,却又瞬间意识到了这并不是一个稳妥的选择,“让他住到我房间去。二十分钟后你带他过来。”

“我还从没见过你有那么谨小慎微的时候。”青行灯见他挂了电话,刚说要忙事情的人此刻却起身要走,她也放下了抱着的手臂,跟了上去。

“丢在下面,人多手杂。”

薄亮的晨暮将穹顶型的平安京笼罩,他们一路并行,影子头在数不清的玻璃幕墙上。平安京的内部是巨大的摄影棚,外层则包括了数不清的工作人员的宿舍、行政办公室、多功能室和直播控制厅。遥想十几年前,这里还有过媒体用直升机侦查内部情况的事情发生,不过后来建筑外部被覆上了电脉冲保护网后就没有了。

“之后你准备怎么办?”

“我睡办公室。”

“我不是说睡觉的问题。”青行灯停在了她的房间门口,日光灯的颜色打在她浅色的头发上,好似镀了银,光辉却不及眼底。

“我还没想好。”他回答得很诚实。

青行灯看着他,后者却垂目不言。她大半天的焦头烂额看似走到了终点,而这一切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开始。前路漫漫,谁都不知道再睁眼时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事实上,这个晚上,大概也很少有人能安然入梦。

“你知道为什么两面佛当初选了你么?……又换言之,为什么你这么些年来能平步青云?”

“你想说那场地震。”

“是,也不是。”

“那怎么?难不成你想说是你让我的?”

“的确,要放在当时我的能力的确不比你差。不过无论你如何极力掩饰,你身上挂着的标签是一辈子都甩不掉的。”

她淡淡地说着,如微风拂水,却令大天狗的面色如掉下冰窟一般地神情一窒。

“是的,他知道,我们几个都知道。这还得多亏了那场地震把你给拱了出来。”

“他告诉我《真实世界》需要一个接班人,一个与这档节目有着切实羁绊的人……像是一个祭品,甘愿为此付出一切,而不是我这样的打工仔。”

 

 

*

 

 

“挚友你踏错路了。”

“你不是说要买笔芯么?”

那是初冬,十一月末,将近六点多的时候天幕就已是深海的颜色了。他们本是不骑这条路的,经酒吞这么一提他才记得今早他似乎的确提及过这回事儿。

高考在十二月,将近圣诞节的时候,这让所有人都很焦虑。这样的焦虑并非是客观的,只是好像在这个时间点再不主观地焦虑一些,就会让人非常焦虑。来自老师与家长的焦虑就如同鹅毛大雪,看似星星点点,轻飘飘的,只言片语堆叠到最后压弯的却是青葱松柏的头。

他们沿着河畔骑行,茨木坐在后座,荒川的河面上结了层薄冰,远远地只听到雪片后的水声川流不息地奔向大海,他不知道酒吞是否注意到了,只是一时间谁都没再说话。

变故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冰面的崩裂,地面的震动,酒吞的急刹车——不知道哪个先哪个后。反正当茨木一个踉跄险些顺着河坡跌下河道的时候,三个已经都发生了。震波持续了好几十秒,然后又倏地停了。寂静间,水流的声音好像更大了点,只听到突如其来的一声,恰似去年夏天他们在外野营时吃剩的鸡骨头在火焰里迸裂的声音,河畔边一家卖白玉丸子的店的门面,忽地就如山体滑坡一般分崩离析。

街上所有人都愣了。有那么一瞬间,店内的人望着屋外,店外的人望着屋内,场景犹如顾客观摩IKEA的样板房。

“跑,所有人都出去!快!”

不知道是谁先喊的一句,突然,时间好像又被按了播放键一般。茨木想上前去,却觉得手被拉住,回头只看见酒吞对他摇了摇头。他远远地看着那家店,里面的人乱作一窝蚂蚁,隐约间他竟看见有些人似是还在往回跑,不过尚不足数十秒,里面的人就撤了个干净。白玉丸子店变得空荡荡的,最后一个淡金色头发的青年横抱着一个女生冲出来以后,又只听“轰隆”地一声,伴着扬起的灰尘与被打散的路边积雪,二层的矮房扑倒在地,轧斜了门前的电线杆,顷刻间便化作一堆瓦砾。

河畔又寂静了好一会儿,伴着人们惊恐的眼神,河水潺潺的背景音,以及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警察姗姗来迟。

“还不走?”

他回头,见酒吞已骑在车上,蓄势待发的样子。

“你先回去吧,我好像看到一个熟人。”

“熟人?”酒吞狐疑地问道,“我跟你从七岁开始就认识了,你哪个朋友我不认得?”

“嗨呀你别管了,明天见。”茨木见酒吞的表情有些吃瘪,又十分刻意地摆开了笑,对他挥了挥手,一副赶人走的架势。

可不是嘛。从七岁开始,就只有茨木跟在酒吞屁股后头“挚友挚友”叫唤的份儿,他哪儿有过被自己的小尾巴打发走的经历。

只不过酒吞好像也没太介意,他只是顿了顿,像在等待什么,打了声招呼就骑车走了。

茨木又回头望着那片废墟。那些从店里出来的人围作一团,二三十号人的样子,警察却只忙着处理外围的路人,完全没有要顾及一下他们的意思。那些人交头接耳,还有人不时地望向他这边,也是这时候细细看了茨木才发现,这些人看起来没一个像是白玉丸子店的员工,那个围着蓝围裙,留着细碎胡渣的丸子店大叔也不在其列。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最打紧的。

人群外,站着那个最后跑出来的青年,他拿着手机摆弄着什么,又不时地抬头长望着天,淡金色的头发在飞雪中远远地泛着冷光,身上的一件白衬衫在这个季节看上去也是过于凉薄了。

“你好。”

他壮着胆子一步步走近,走到那青年面前时周围却格外地寂静,朝他身后看去,先前围作一团窃窃私语的男男女女竟都无一例外用极其惊讶甚至是略带恐惧的表情看着他,又在对上他目光的一瞬间不约而同地避开了眼。

“什么事?”

面前的青年称得上是出色的长相,不知是冷静过了头还是内心不悦,却只用那双好看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

“想问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丸子店的老板。”

他说完,就挪开了眼神。目光落在了青年的胸牌上,又瞟了一眼不远处的人群——TRS——每个人脖子上的胸牌似乎都印着这个。

“你跟他很熟吗?”青年的反问令茨木一时间竟回答不上来,因为真相就是,他和丸子店的老板只是点头之交罢了。不过好在,青年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我们是从北海道来的剧组,借了小野先生的店进行拍摄,正巧他去了大阪,只是没想到会遇上地震。”

“啊是这样啊。”他笑了笑。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不干脆和尚显稚嫩的掩饰很快就让气氛变得尴尬起来。他没什么勇气与看着对方说他接下来想说的话,于是眼神不自觉地就黏在了写着TRS的胸牌上。

“——其实我想找的是你。”

话刚出口,茨木就悔得想跳河自尽。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蠢,这么些年从来只有别人搭讪他,真的到了要自己实操的时候,在酒吞口中向来神经大条的他竟没由来地畏缩起来。

“我是说……能请你喝杯咖啡么……”

这大概是除了他刚上初中时把酒吞种的葫芦藤拔了的那一次以外,茨木十几年人生中为数不多讲话最虚的一次了。对方尚未开口,茨木的心就已经沉到了马里亚纳大海沟里。

“行,等我一下。”

胸牌忽地就离开了茨木的视野。他还是不怎么敢抬头,于是便抬着眼,远远地看见淡金色头发的人走近人群,跟一个染了白头发的女孩子交代了些什么——似乎就是最后被他抱出来的那一位——然后便不紧不慢地向他走了过来。

“好了,走吧。”

其实客观地说,事情是难以置信地顺利得。他们在雪中沿着河畔走,一个人活在冬天,一个人活在夏季,走了一路一直到町中的广场,两个人到愣是谁都没有说话。

“我点了两杯卡布奇诺……希望你不要介意。”

饭点的广场人并不少,但咖啡馆里的人并不多。两个人挑了沿街有落地窗的位置坐下,茨木把纸杯递给对方时不经意间碰到了对方的手,那指间几乎是比冰还冷,然后才惊觉他带着只穿了一件衬衣的搭讪对象在寒冬腊月的风雪里走了一路。

“抱歉,我其实真的不太会……不太会勾搭人。”

“我们好像并不认识。”他的眼神和他说出的话一样锐利,直扎到茨木眼底,让他脑子里忽地一懵。

“其实也不算……”他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瞥了瞥用咖啡暖着自己手的人,花了三四秒做了大约四五层心理建设,“我说出来你可别笑我。”

他又瞥了瞥他,对方正极其认真地看着像是在低头认错一般的他,眨了眨眼,然后说:“好的。”

“……其实我……在梦里见过你。”四五层的心理建设足够让茨木做好应对从“噗嗤”到“哈哈哈哈哈”的所有准备了,只是这些都没有出现,对方的反应出人意料地安静。他转过头,却见淡金色头发的人一口口抿着咖啡望着窗外,咖啡渍还沾在唇边,每一口都带着笑。

他看过去,他也看回来。

那是凌汛时冰层奔涌而下时,最纯粹的河川的颜色,带着融雪时的笑意看着他。

果然,这种事情也只有酒吞一个人会信他了。

“你那么失落干什么?”

“有吗?”

“看起来好像是我的反应让你失望了。”

茨木的手撑着额头,低头看着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摇晃着咖啡杯,暗自盘算着今儿个一天丢了多少老脸,说是说否都不是。

“你梦里的我长什么样?”

“和现在一样。”他想了想,又接了句:“穿着白衬衫,在一个只有桌椅和台灯的地方看书。”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我?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跟我一样发色的人。”

“不知道。”他近乎是脱口而出了,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

那是好些个年前了,祖父尚未去世的时候他的卧室还在地下室。时至今日,他也无法确定那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还仅仅是一个梦。他只依稀记得在夜中的时候,床头的墙面忽然出现了一个裂口,漏出了一丝光亮,场景颇有些《纳尼亚传奇》的魔幻色彩,他悄悄趴在床头,凑近了缝隙。光亮的那一头,不过是一桌一椅一盏灯,一人一书独自伴着黑。之所以觉得可能只是个梦,也是因为那时的他并不像是清醒的,那场面冷清到不行,他却看了很久,金色的头发和雪白的衬衫却又如钢水倾泻又四处飞溅那样灼人而耀眼。

翌日,茨木是靠着墙醒来的。裂缝理应存在的地方完整地如同被冻上的河面一般,毫无破绽。这件事他只同祖父和酒吞说过,本是微不足道地,模糊的影子却在祖父去世之后一次次地午夜梦回,让他不得不在意。酒吞说是他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要么就是生活太紧张,他的潜意识需要一个锚定。茨木倒不这么觉得。他说人类的一大局限性便是无法凭空创造出自己尚未认知的元素,所以他坚持自己定是在别处见过这么个人,可主观上却又实在记不起来。

“这样啊……”他若有所思地喝着咖啡,望着广场上在风雪间来去匆匆的行人。“我是第一次来平安京。”

杯子把手焐热了,里边的咖啡好像就不那么暖了。茨木听他这么说,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你待会儿要去哪里?”

“回旅馆了。”

“我送你吧。你穿得也太少了。”

“不用,你还是学生吧。太晚回家家长要担心的。”他把杯子“叩”地放在桌上,纸巾往嘴边贴了贴,又顺手折好放在了桌上。

“……外面是什么样的?”

他转头,茨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极其认真地盯着他。

“平安京外?”

“嗯。”

“一边是成片的森林,一边是无尽的海。”

“我不是说这些。”他转过头盯着大天狗,“平安京外的城市——大阪、奈良、名古屋……还有北海道。我一个都没有去过。……有的时候总觉得平安京……太过安宁……”

大天狗看着他,并没有即刻回答。耳机中仍是一片静默,与主控室的通讯还是没有连上,可直播并不会因此停止。动物园不会惧怕动物希冀森林,水族馆不会惧怕鱼儿希冀大海,可这并不代表人类会鼓励这种根源性的奢望然后包含遗憾地对着远去的背影开枪,虽然飞蛾扑火和旅鼠奔海的时候,他们都很快乐。

“都是很美的地方。”

“待久了便和平安京一样,安宁到不真实。”他又转过头,手握上了那个早已空了的杯子。“你不喜欢平安京?”

“不是。”大天狗听到了少年人的回答,面无表情的脸上又渐渐沁出了笑。

“难道你今天没有以身涉险过?”外面的雪小了,他将桌上叠过的餐巾纸一把塞到纸杯里,站起了身。“生活就是一场冒险。遇从未遇到过的人,开不敢开的口,做不敢做的事。”

“我是说,平安京没你想象得那么无聊。”

茨木站了起来,椅子拖沓在地板上的声音伴着大天狗耳机内一声刺耳的啸叫,遮过了他捂着耳朵的“嘶——”的一声。

『这里是直播主控室,通讯已经恢复了。』

那年,茨木18,大天狗25。

“你还会来平安京吗?”

大天狗没有说话。他本以为主控室会告诉他应该怎么回答,可是耳麦的另一边迟迟没有给他任何讯息。

“在梦里?”

他看着茨木,茨木看着他,17亿双眼睛看着他们俩。所有人都笑了。

 

 

*

 

 

『这里是主控室,请从E2区SevenEleven上来。』

“C3区不需要进行善后工作?”

『那里我们派了专人处理,总导演要见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大天狗知道被总控室“提点”和调查在所难免,只是没想到他将要面对的是总导演本人。彼时的他刚在TRS工作不到三年,学历高,脑子转得又快,被TRS破格录用后不久便成为了C3区的场务,与他的小组一起负责沿河区域的调度与机动工作。C3区并不是一个很繁忙的区,但是离城市中心近,每个月便总会由于茨木的出现忙个两三次,其它时间所有组员也都是各司其职,相安无事。

没一会儿,直播控制室就到了。如果整个平安京是北半球的话,主控室无疑是在北纬60度朝上的地方,不如低层,环绕一圈能相当于跑了好几个马拉松。

一路上,大天狗没少细细盘算总导演要问他些什么,他又该怎么回答,事实情况也与他预料的相差无几,他几乎是具以情告的。

免不了的,总导演细细地问了他茨木说得有关裂缝的事。那其实是他刚进TRS还没被调到C3时候的事,彼时他所在的组据点就在茨木家隔壁,他还只是个普通组员,值班时间不出所料地全在夜里。那是一段很昏暗的日子,成天窝在地下不见太阳,等他被调到C3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他的面色苍白得如同死人。而裂缝的事情,的确是确有其事的。

“大概是哪次余震导致的,我那时候通知了主控室,值班的人让我往空气里放了点乙醚,然后把那堵墙修好了。”

“你是什么时候进的TRS?”

“将近两年半前,八月。”

总导演递给了助理一个眼神,后者便拿着记事板,手指按着耳机疾步走了出去。

玻璃办公室的门被带上,办公桌的另一头,总导演挂着笑,眼睛却如扫描仪一般浏览着手上的文件,似乎还有什么要问他的样子。

“小伙子,你很聪明。”

大天狗不知道他这个“聪明”是褒是贬。眼前的这位总导演既是制作人也是《真实世界》的创始人,在业界更是出了名的变化无常,说“翻脸不认人”也不是不可以。很多角色和人,也都是他一拍脑袋,就决定了去留——人送外号“两面佛”。

在平安京,他对大部分的人而言即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有兴趣当演员吗?”

这根橄榄枝出现得颇有些突然。生活在平安京里的那些“演员”的待遇可比他们这些普通的幕后工作者的好不少,不过大天狗只愣了一秒,就婉拒了总导演的提议。

“为什么?我觉得茨木身边有你这样一个角色很好。”

“我不喜欢受人摆布。”他想了想,又接了一句。“而且现在的状况需要的是逐层递进的减法,不是新元素的加入。”

两面佛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那老谋深算的眼光和根节交错的皱纹甚至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年轻人,你不适合呆在平安京。”

总导演的面色几乎是顷刻间就沉了下来。

什么意思?自己被开除了?

不知道,也没有人给他答案。

两面佛挥了挥手,助理就请他走人了。

他过早地直面了克罗诺斯,瑞亚之于他也是不存在的东西,所以将近三年的忍辱负重过早地夭折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那大半个小时是极其压抑的,他回到低层的宿舍打包好自己的东西,盘算着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直到两面佛的助理,亲自来请他。

那一日,大天狗从北回归线搬到了北纬45度的地方。

“C3区已经在做收尾工作了,希望你尽快跟上。”黑头发的导演助理带他到了新宿舍,面无表情地拿着平板更新了他id手环上的身份信息,如此说着,就不见了人影。

 

没过多久,他就被调到了主控室里。后来过了好几年,又换了一次宿舍,这一次就换到跟主控室同一层了。

大天狗又一次整理着自己的私人物品,细细琢磨着青行灯说的话。如此想来,当年他的确是以为两面佛想要根除他这个不稳定因素,而不知是什么——或者说谁,让两面佛回心转意了。青行灯所说的“标签”让他心中警钟大作,但他最不愿面对的那个标签却不能构成两面佛钦定他的原因。

门铃响了,他的私人物品装了半箱子便没什么好放的了。

“你让人给他送套干净衣服什么的,别让他搞砸我的房间。”

雪女默不作声,低头看了眼大天狗的箱子。

“需要的话我房间的浴室和沙发可以借你用。”

“我睡办公室,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

他的助理点了点头,对他道了声晚安,两个人的对话完全没有避着茨木的意思。

“你可以先去洗个澡,卧室和浴室在左手边,客厅右边的书房我建议你不要进去。房间门我先开着,待会儿我会把换洗衣物送来。”

这位染了与他差不多的头发颜色的助理小姐口口声声“可以”、“建议”,语气中却没让他听出给他留了其它余地的意思。

他洗完澡,干净的衣物已经被整齐地码放在了床边。从内裤到外衣,没有一件不合身的。

这帮人监视了他二十几年,自然是对他的一切都了解得事无巨细,甚至在他走出了那个世界之后这种强大的影响还如影随形。单是洗澡的时候他就想了很多:再见到大天狗已是一别数年,甚至连“大天狗”这个名字也是他离开“平安京”以后才知道的,曾经在他记忆中占据了一角的人突然间就变得冷漠而陌生。他的相貌并未大改,只是头发长了,染成了黑色,在脑后扎成了小辫,兴许是茨木长高了,也兴许是他们终于能面对面的交谈了,大天狗看上去也不似之前那般高高在上。他仍记得那个在冬天的雪幕里穿着单薄的衬衫,双手握着咖啡杯的青年,不动如山的冰冷面庞嘴角勾起来就是雨后的晨光破天。

仔细算起来,他们一别竟有八年。他从一个充满着迷茫的高中生成为了外企里的法务代表,而他也变得让人全然不认得了。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不仅这个世界是假的,他身边的亲友是假的,他的社会关系是假的——就连这个从年少时就莫名其妙与他萍水相逢的男人也是假的。或者换个角度来说,一切都是真的,只是他被平安京安宁祥和的外表蒙蔽了双眼,杀出血路后回过头再看,其实答案一开始就有了。

不存在的裂缝和墙的另一面不存在的男人,淡金色发丝下若隐若现的蓝光,地震,胸牌,冬天里的薄衬衫,没有老板的丸子店……

或许这也并非是构成他内心五味杂陈的原因。

他曾用怀疑论与阴谋论不怀好意地猜测周围的每一个人,企图找出那个将他困在这里的,不存在的“上帝”,他甚至一度怀疑过那家丸子店的老板。只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在他的梦境中徘徊最多的,恰恰就是最让他痛恨的人。

 

此刻,他正站在这个男人的房间里,从囚笼之兽变成了寄人篱下。他理应大发雷霆,把这间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砸得稀巴烂才是。

可是他没有。

洗澡的时候自来水浸到了身上的伤口里,突如其来的刺痛令人防不胜防,可真擦干了身体,那些暴露着的血肉反倒没有那么痛了。

大天狗的房间里,除了一些木色的橱柜与桌椅,几乎一切都是云的白上划过海的蓝。他躺在那个男人睡过的地方,闻着枕头里沁出的淡香。

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也不知道现在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的出逃无疑给这些原先控制着他的人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可他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些微不足道的报复。

他喜欢有窗的地方,喜欢风,喜欢开阔,喜欢《飞屋环游记》,喜欢一切充满着未知的地方。在他曾生活过二十几载的平安京,每到夜晚他躺在床上,便能看见月光如打翻了的牛奶一般倾洒,落到写字台上,床头,又像白沙。这微弱的亮光并没有任何用处,可是只要存在,就能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可是这里没有。

——这里什么都没有。

关了灯,便只剩下黑暗。无尽、未知的黑暗将他在最温暖的地方紧紧包裹,令人窒息。

原来给他的黑夜里安排了一轮月亮的大天狗,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 TO BE CONTINUED    >





其实这个故事的本质是原创,已经离阴阳师的设定很远很远了……

题材并不有趣,边看边猜会比较有趣。:)

写的时候也挺纠结的,想想一个月前我跟屌茹哭着喊着说我再也不要写阴阳师了,和风套路深,我要回农村。【一个和善的微笑.jpg】:)

依例是不知所云也没糖的奇怪画风。:)


 

最后例行狗腿:

多谢喜欢的各位!都是小天使!

能看到最后我感激涕零。_(´ཀ`」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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