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仿生人共事的二三事 02
“不，你不用。你是异常仿生人。”佩金斯队长说，“我们不安排异常仿生人去和当事人交谈。”
“我的型号是RK800，我曾经被政府用作谈判专家。”
“是你的前任，康纳。而你所做的只是把他打到死——整整十一枪。”
我觉得佩金斯队长一定是察觉到了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所以在不紧不慢地说完这些话之后，他突然看了我一眼。
“弗吉尼亚警察局承担了大部分工作，我正想告诉你安娜苏蛋糕店有了新的进展。”
“说。”
“停车场的保安说他看到过一个身高大约5.7英尺的男人推着车，直接从入口的地方出去了。”
我看了佩金斯队长——和站在他身边的仿生人一眼，后者似乎并没有什么要离开的意思。
“我和马克还在访谈有关人员，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新的突破，就现在来说的话这已经是我们能有的最大进展了。”
“贾克斯的化验进行得怎么样了？”
“额……他和我说基本就是雷管外边裹了一层蜡，从炸弹的角度来说没有多复杂，但是考虑到它的规模还是要花一点时间。”
“制作249份这样的炸弹要多久？”
“这得问贾克斯。”
“如果每天不吃不喝不睡的话，不到一个礼拜就能做完。”
康纳突然说道，并用他那死人一样不为所动的表情和额角的蓝色LED对着佩金斯看向他的深沉凝视。
“不吃不喝不睡——我还是建议我们考虑仿生人的可能性。现在‘疯人院’依旧在以每个月十几名的速度收容异常仿生人。”
佩金斯点了点头。
“你带着这塑料垃圾去调查一下，顺便教教他规矩。学不会就让他滚。”
最初的最初，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疯人院’这种东西的。人们把疯子和傻子们都驱逐到城外，把他们送上船，流放到海里，以确保他将远走他方，使它成为甘愿背井离乡的囚徒。
航行使人面对不确定的命运。
在水上，任何人都只能听天由命。每一次出航都可能是最后一次。疯人乘上船是为了到另一个世界去。当他下船时，他又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人。
“如果你一心想着回到‘疯人院’里，那就尽情作吧。”
“我猜佩金斯队长并不怎么喜欢我。”
“你猜？”
康纳的那张脸在我猛地回过头的时候依旧没有什么变化，蓝色的LED灯在那里平稳地流动着，这时候看起来反倒像是嘲讽。
“我不会问你是怎么进疯人院的，我也不会问佩金斯队长——因为我不会关心一头猪的生平记事。你明白吗？”
“我从一开始就不站在异常仿生人那一边。”
“那你就更该知道怎么做个仆人。”
“我被设计用来成为——”
“伙伴、伴侣、良师、家人——都是些营销词语。别告诉我你真以为你来到这个世上是为了做我们的朋友。”
他沉默了，突如其来地，这让我一瞬间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害怕，我不太相信他是发自内心这么认为的，但他沉默得毫无预兆，那张人工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极其明显的失望与若有若无的深思。
“你的愚蠢惊讶到我了。”
我挟持着他继续走那条通往停尸间的路。
“我曾经服务于底特律警察局，我的任务是作为模控生命顾问的身份协助他们调查异常仿生人案件。”
“我不在乎你的故事，康纳。要说多少次你才能听懂？”
“将我隔离在整个团队之外无助于工作效率的提升。”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高效的生产制度是什么吗？奴隶制。做奴隶的那个时候是你们仿生人最讨人喜欢的时候。”
我推开停尸间的门。出于科学原因，这里的空调系统独立运作，比外面低了好几度，在走进去的瞬间不禁让人起鸡皮疙瘩。
“有没有什么能和仿生人联系起来的线索？”
贾克斯穿着一身隔离服，戴着护目镜和面罩，十分出神地望着他可爱的尸体们，似乎、也的确一点不在乎我们的不请自来。
“呃……有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是……每一具尸体都检测出了釱元素。”他放下了手里的手术钳，拿一张鬼脸看向我们并摘下了面罩。
“准确地说，他们满身都是釱——就好像每个人死前都拿仿生人的血洗了澡。”
“红冰会更靠谱一点。”
我盯着那些尸体看了一会儿。他们的皮肤焦黑而腐烂，看不出颜色的纺织物被熔化在那些碳基组织上，现在都变成了同一个颜色、同一个质地，在刺鼻的福尔马林与酒精气味之下散发着腐臭。
“釱是不是抹去了很多痕迹。”
“啊……也没有想象得那么多。”贾克斯说，“釱的放射性的确让检测的过程变得缓慢了很多，它干扰正常的仪器。但这不像是……拿仿生人的血洗澡，这更像是……粉末。”
“爆炸时候产生的烟雾？”
“对，很有可能。”
贾克斯转过头，看着刚才开口的仿生人。
“他们身上有硫磺吗？硝酸甘油什么的。”
我拿过贾克斯心爱的夹子，挑了挑那看上去像是纺织物的焦黑碎片。那些组织下有着粘稠而斑驳的暗红色皮肉，除此之外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东西。
“该有的都有。”
我想了想，在此期间徘徊于解剖台的周围，等我还想问什么的时候抬起头，发现仿生人正盯着我，而贾克斯正要继续他的解剖作业。我看着那个自以为是的塑料机器，塑料机器也看着我。
“你知不知道含釱炸药怎么做？”
他终于像个打下手的该有的样子，让我看到他额角的那个黄圈在转。
“如果他们会做，他们就不会输掉那场革命了。每个死掉的同胞都能贡献一吨炸药。”
贾克斯头都没抬，在一边说着风凉话。
“得了吧，他们的革命只花了六天，又不是什么见鬼的第三次世界大战还给他们时间研究沙林毒气。”
我翻了个白眼，走向康纳，端详着他那张毫无生气的死人脸。他额角的黄圈转啊转，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可能……我可以试试。”
他看着我，眉毛略微抬了抬，像是一条讨好主人的狗。
他终于有点疯子该有的样子了。
